第四章 生死之間(第2/5頁)

不管怎麽樣,能死在這人的劍下,總比躺在那裏等死好。

能與這樣的高手決一生死勝負,豈非也正是學劍者的生平快事?

小方生命中的潛力又被激發——也許這已是最後一次,已經是他最後一分潛力。

他忽然一躍而起,抓住了他的劍。

“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你說。”

“就在此地,就是此刻。”

“不行?”

“我的人在此,劍也在此,為什麽不行?”

“因為你的人劍雖在,精氣卻已不在。”這人的聲音還是全無情感,“我若在此時此地殺了你,我就對不起我的劍。”

他淡淡地接著道:“現在你根本不配讓我出手!”

小方看著他,心裏忽然對他有了種從心底生出的尊敬。

因為他尊敬自己。

這種尊敬已經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一切。

小方忽然說出件別人一定會認為很荒謬的要求,他說:“你給我一袋水、一袋酒、一袋肉、一袋餅、一套布衣、一張毛氈,三天後我再來。”

這人居然立刻答應:“可以。”

衛天鵬沒有反應,就好像根本沒有聽見這句話。

水銀好像要跳了起來:“你說什麽?”

他轉過身,靜靜地看著她。全身上下都沒有任何動作和表情,只是很平靜地問:“我說的話你沒有聽清楚?”

“我聽清楚了。”水銀不但也立刻安靜下來,而且垂下了頭,“我聽得很清楚。”

“你有意見?”

“我沒有。”

水、酒、肉、餅、衣服、毛氈,對一個被困在沙漠裏的人來說,已不僅是一筆財富,它的意義已絕非任何言語文字所能形容。

小方已帶著這些東西離開他們的帳篷很久,情緒仍未平靜,太長久的饑渴已經使他變得遠比以前軟弱。軟弱的人情緒總是容易激動。

他沒有向水銀要回他的赤犬。因為他並不想走得太遠,免得迷失方向,找不到帳篷。

他也不想讓別人認為他要走遠,因為他決心要回來。

但是他絕不能留在那裏等到體力復原,只要他看見那個人,他就會感受到一種無法抗拒的威脅,永遠都無法放松自己。

他一定要在這三天內使自己的精氣體力全都恢復到巔峰狀態,才有希望跟那個人決一勝負,如果他無法放松自己就必敗。

在一個無情劍客的無情劍下,敗就是死。

冷風,黃沙,寒夜。

他總算在一片風化了的巖石旁找到個避風處,喝了幾口水,幾口酒,吃了一塊麥餅,一片肉脯,用毛氈裹住了自己。

他立刻睡著了。

等他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蔔鷹。

寒夜又已過去,蔔鷹的白衣在曉色中看來就像是幽靈的長袍,已經過魔咒的法煉,永遠都能保持雪白、幹凈、筆挺。

小方並不驚奇,只對他笑笑:“想不到你又來了。”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想不到,這個人無論在任何時候出現,他都不會覺得意外。

蔔鷹忽然問了句很奇怪的話。

“我看起來跟你第一次看見我時有什麽不同?”他問。

“沒有。”

“可是你卻變得不同了。”

“有什麽不同?”

蔔鷹的聲音中帶著譏誚:“你看起來就像是個暴發戶。”

小方笑了,他身旁的羊皮袋,蔔鷹的銳眼當然不會錯過。

在這塊無情的大地上,如果有人肯給你這些東西,當然會要你先付出代價,現在他唯一能付出的,就是他的良知和良心。

蔔鷹是不是已經在懷疑他?

小方沒有解釋。

在蔔鷹這種人面前,任何事都不必解釋。

蔔鷹忽然也對他笑了笑:“可是你這個暴發戶好像並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有時不解釋就是種最好的解釋。

“我只不過遇見了一個人而已。”小方說,“他暫時還不想讓我被渴死。”

“這個人是誰?”

“是個準備在三天後再親手殺我的人。”

“他準備用什麽殺你?”

“用他的劍!”

蔔鷹的目光掃過小方的劍:“你也有劍,被殺的很可能不是你,是他。”

“有可能,卻不太可能。”

“你有把好劍,你的劍法不很差,出手也不慢,能勝過你的人並不多。”

“你怎麽知道我的劍法如何?”小方問,“你幾時見過我出手?”

“我沒有見過,我聽過。”

“你聽過?”

小方不懂,劍法的強弱怎麽能聽得出。

“昨天晚上,我聽見你那一劍出手的風聲,就知道來刺殺你的那個人必將傷在你的劍下。”蔔鷹淡淡地說,“能避開你那一劍的人也不多。”

“所以你就走了。”

“你既然暫時還不會死,我只有走。”蔔鷹的聲音冷如刀削,“自己等死和等別人死都同樣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