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善惡難分(第4/6頁)

卓長卿心中轟然一震,呆呆地愕了半晌,掙紮著說道:“難道這就是閣下要我所做之事嗎?”

溫如玉微微一笑,道:“正是此事……若不是我看你聰明正直,你跪在地上求我三天三夜,我也不會答應你的。”

卓長卿定了定神,一清喉嚨,道:“在下方才既然已敗於閣下之手,閣下便是讓我赴湯蹈火,在下也不會皺一皺眉頭,只是此事……”

溫如玉冷笑了一聲,接口說道:“此事便又怎的?難道有違於仁義道德?難道是人力無法做到的不成?”

卓長卿呆了一呆,俯下頭去,半晌說不出話來,心中千思百轉,卻也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人家的話。要知道溫如玉讓他所做之事,的確是既無愧於仁義道德,亦非人力無法做到之事,他本該遵守諾言,一口答允,但那溫瑾卻又是他殺父仇人的徒弟……

一時之間,他心中思潮反復,矛盾難安,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只聽得那醜人溫如玉又自冷笑一聲,道:“此事是你親口答允於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也是你親口所說之話。我只當你真是個言出必行的大丈夫,哪知道——哼哼,如今你卻做出這種模樣來,讓我老人家瞧見了,實在失望得很。”

卓長卿目光一擡,只見這溫如玉目光之中,滿是譏諷嘲笑之意,心中不由熱血上湧,忖道:“古之尾生,與女子約於橋下,女子未至,洪水卻至,尾生寧死而不失信,竟抱橋柱而死。其人雖死,其名卻留之千古。我卓長卿不能盡忠於國,又無法承歡於父母膝下,這信之一字,無論如何也得守他一守。我爹爹昔年是何等英雄,他老人家九泉之下若有知,想必也不願意我做個失信於人的懦夫,讓這溫如玉來訕笑於我。”

一念至此,心胸之間,不覺豪氣大作,朗聲道:“此事既是我親口所說,我自然絕對不會反悔。只是我縱然娶了你的徒弟,三年之內,我仍必定尋你復仇。你若以為我會忘了復仇之事,那你卻是大大的錯了。”

溫如玉冷冷一笑,道:“莫說三年,就算三十年,我老人家一樣等著你來復仇。只怕——哼哼。”

她冷哼兩聲,倏然中止了自己的話,言下之意,卻是只怕你這一生一世若想找我復仇,亦是無望的。

卓長卿心智絕頂,焉有聽不出她言下之意的道理?劍眉微軒,方欲反唇相譏,卻見這紅衣娘娘突然一拂袍袖,長身而起,向卓長卿冷冷瞥了一眼,接著又道:“八月中秋之日,你無論有著何事,也得立刻放下,到那天目山上……”

卓長卿一挺胸膛,朗聲接口道:“縱然我卓長卿化骨揚灰,八月十五那一天,也定要趕到天目山去,閣下大可放心。姓卓的世代相傳,從未有過一人是言而無信之徒。”

溫如玉目光之下,竟似又隱泛笑意,沉聲道:“如此便好。”

目光一轉,轉向那邊已自被困在紅衫舞影中的黃衫少年岑粲,眼中所隱泛的笑容,立時便又換作冷削肅殺之意,緩步走下車子,突又輕輕一拍手掌。卓長卿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掌聲方落,那些紅裳少女便一齊頓住身形,動作渾如一體,全無快慢之分。

而那黃衫少年岑粲,卻是須發淩亂,滿頭汗珠,氣喘籲籲地站在中間,先前那種瀟灑狂傲之態,如今卻已變得狼狽不堪,竟連那雙炯然有光的眼睛,都已失去原有的光彩,望著溫如玉顫聲說道:“家師縱然與你不睦,你又何必恁地羞辱於我……”

話猶未了,竟“撲”的一聲,坐到地上,顯見是將全身精力,全都耗盡,此刻縱然是個普通壯漢打他一拳,只怕他也是無法還手的了。

卓長卿與他雖然是敵非友,但此刻見了他這種模樣,心下仍然大為不忍,緩緩轉過身子,不再望他一眼。

溫如玉冷笑一聲,輕輕做了個手勢,亦自轉身回到車上。那些紅裳少女便將岑粲半拉半扯地扶了起來,一人纖手微拂,在他胸口璇璣穴上輕輕一點,瞬息之間,這行少女,便又扶車而去。只聽那紅衣娘娘冷然回首道:“此刻距離八月中秋已無多久,你還是尋個地方,好好再練練功夫吧。就憑你此刻的身手……哼,只怕還未必成呢。”

卓長卿怔怔地望著她們紅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初秋翠綠的林野裏,暗中長嘆一聲,只覺自己一生之中,遭遇之奇,莫過於方才和這醜人溫如玉打賭之事了。他雖是聰明絕頂之人,卻也萬萬料想不到,自己這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惜以自家性命來賭之事,竟是要讓自己來娶她的徒弟。

他不敢想象此事日後將要發展到何種地步,因為此事根本就令人無法思議。站在初秋仍然酷熱的陽光裏,他呆呆地愕了半晌,突又想道:“昨夜快刀會會眾的慘死,不知究竟是誰幹的。難道溫瑾聽了黃山始信峰下鐵船頭裏異獸星蜍的那一段故事,也想將天下武林豪士都誘到這天目山下來,然後也學那星蜍的樣子,將他們一一殺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