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東京夢華 第七折 老來猛氣還軒舉(上)(第2/5頁)

他想起被徒單野鞭得面目全非的來蘇兒在雪地中掙紮翻滾,因不堪痛楚而嘶聲祈求:“鐵驪將軍,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事情已過去四年,每次回想都令蕭鐵驪怒氣勃發,欲斬徒單野而後快。日間見到那酷似徒單野的白衫青年時,他幾乎忍不住拔刀而起,幸而手裏還抱著店主的孩子,讓他在數次吐納後平靜下來。

仔細辨認後,蕭鐵驪發現兩人的樣貌雖相似,氣質卻迥異,白衫青年飛揚踔厲,不似徒單野陰柔小氣,左頰上也沒有那塊圓形傷疤。

“好利的刀光,好重的煞氣。”窗外突然傳來低語。

蕭鐵驪還刀入鞘,推開窗戶一躍而出,見那白衫青年負手立於中庭,紫衣老者距他八九步,隱在一株松樹的暗影裏。

蕭鐵驪道:“不知朋友怎麽稱呼?夤夜來訪,有何貴幹?”

“不才徒單原,出自半山堂。”青年上下打量蕭鐵驪,眼神犀利,秀麗眉目間暗藏殺機,緩緩道:“日間一見朋友,便覺氣度不凡,讓人嘆羨。況長夜漫漫,無以為遣,不如用我手中鉤與你掌中刀消磨一點時間,希望朋友不要推辭。”

蕭鐵驪報了個假名兒:“契丹蕭鐵,曾跟先父學過一點刀術。難得朋友有興,蕭鐵自當奉陪。”

與同出半山堂的完顏清中相較,徒單原雖也使鉤,出手卻獰惡得多,每招都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拼命打法。

而蕭鐵驪在東京與衛五一戰後,對刀法的感悟又是一番境界,從至剛至強走向了至柔至和,譬如山岡明月,映照萬物卻無驕陽肆虐之酷;又如田野清風,溫煦柔和卻有穿孔越隙之能。他現在的刀法既不霸道,也不刁鉆,聲色不動而全局在握。

一開始,徒單原認為蕭鐵驪的招式平淡無奇,自己實在高估了他;漸漸回過味來,方覺蕭鐵驪的功夫深不可測,自己非但贏不了他,要是他不讓自己輸,那就連輸都不成。

徒單原越打越無趣,給松下的紫覡遞了暗號。過了半刻,不見蕭鐵驪有何異樣,反倒是紫覡委頓在地,嘴角溢出一絲黑血。徒單原大駭,跳出戰局道:“領教了,朋友功夫深湛,非我能及,咱們就此罷手吧。”

徒單原奔到樹下扶起紫覡。紫覡的臉色本來就白,此刻更白得像個紙糊的假人。他勉強立定身子,從懷中摸出一丸藥服下,以尖細的聲音追問:“閣下是嘉樹法師的什麽人?我不知你佩著他的五帝符,適才真是冒犯了。”

蕭鐵驪聽其言觀其行,暗道好險。他貼身掛的玉牌,平日並無異樣,此刻卻生出了新雪似的沁涼,似嘉樹法師的冰原千展炁在其中極速流轉。

玉牌是嘉樹在居延城贈給蕭鐵驪的,觀音奴亦有一面。嘉樹曾言:“這兩面玉牌上刻著真蘇老祖的五行護身咒,封存了我的巫力,佩在身上,一切巫術外毒都不能近身。倘若施術害人者也修煉巫力,還會反噬其身。”

本來鐵驪已將五帝符轉送給清櫻,離開東京時清櫻不放心,親手給鐵驪戴上,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鐵驪感念嘉樹和清櫻,目光柔和,默默無語。

紫覡會錯了意,疑心蕭鐵驪是嘉樹法師派來監視自己的,不敢再窮根究底,強笑道:“嘉樹法師術可通神,連我族的太巫都景仰尊崇,何況小覡。閣下既是法師看重之人,我們亦不敢得罪。”

他咳了兩聲,續道:“我今夜在鷂子集設了一個兇險陣勢。卯時之前,閣下可以隨意走動,想離開鷂子集也行。不過,卯時一到,懇請閣下不要走出這家酒館,免得被我那陣勢波及。”

蕭鐵驪並不畏懼,倒想借此機會探聽徒單野的下落,便道:“趕夜路有諸多不便,既蒙法師提醒,在這酒館多待兩天也無妨。”

紫覡放下心來,跟蕭鐵驪客套了幾句,搭著徒單原的手離開。

黎明將近,夜色依然釅得化不開,油燈的昏黃光線尚未照到窗沿就被深濃的黑暗吞噬。酒館大堂的窗戶虛掩著,夜風透過縫隙送來幽微的花香。

紫覡懨懨地裹在大氅裏,有氣無力地道:“徒單大人,我瞧你這法子不管用哪。這裏的漢民是死是活,與那人有何幹系?他又何必理會?等了一夜也沒動靜,多半是白忙活了。”

徒單原篤定地道:“天還沒亮呢!法師放心,我與那人周旋近三年,對他的脾性了如指掌。他肯定知道這是我設的局,卻不得不來,不得不陷進去。”

紫覡半信半疑地哼了一聲:“化生滅寂陣逆天害命,是禁術中的禁術,若非太巫大人專程去真寂寺借來五行之精,我哪兒能布得如此圓滿?喚醒五行之精就已耗去我大半巫力,又被真寂寺大法師的巫力所傷,付出如此代價還不能完成太巫大人的囑托,我怎麽向她老人家交待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