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東京夢華 第七折 老來猛氣還軒舉(上)(第4/5頁)

後院傳來細碎的刀兵之聲,這當兒卻沒人理會。雷景行沉著臉站在當地,體內的真氣似怒海一般洶湧翻騰,大堂的空氣與之呼應,形成至為剛猛的氣旋,氣旋中挾著一片片銳利的風刃,令堂中諸人膚如刀割,艱於呼吸。

徒單原盯著氣旋中央幹癟瘦小卻氣勢淩人的雷景行,幾番開口都說不出話來,只得咬破舌尖,提氣喝道:“加上鷂子集的千條人命,這禮單總算是看得過去了。雷先生如肯接受監軍大人心意,紫法師尚有時間撤去化生滅寂陣。”兩句話說完,他在雷景行的威壓下勉力提起的真氣微微一泄,胸口似被千鈞大錘重擊,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雷景行無須動手,只要再踏上前一步,徒單原縱然不死,也會變成廢人,然而老人沒有動,只是站在當地,眯著眼睛思忖目下的局面。

徒單原受的內傷頗重,心中卻大感快意。三年來,他手段使盡,卻奈何不了雷景行半分,今日終於把這頑固的老頭兒逼到了兩難境地,他倒要看看,老頭兒會怎麽選。

“我南海一脈,向來敬畏生命,謹守神刀之戒。將鷂子集千余百姓的性命系於我之一念,徒單大人真是好手段。”老頭兒並沒有讓徒單原等太久,平心靜氣地道:“我繪制的地圖,雖也涉及夏、遼、金、大理、吐蕃、天竺諸國,更多的卻是關乎大宋的山川形勢、地望遠近、關隘營寨、城池道路和礦脈水源,此皆國之秘要,豈能拱手送人?這一鎮百姓跟中原的萬千百姓比起來,孰重孰輕,無須贅言;我之取舍,也無須贅言。”

徒單原深知雷景行持戒極嚴,自以為所設之局拿住了雷景行的七寸,誰料老頭子甚有決斷、甚是舍得。他大失所望,再提起一口氣,斷斷續續地道:“照雷先生的說法……您在自己家畫圖玩兒也就罷了……跑來繪制我大金國的秘要……算不算其心可誅?”

他一仰脖,將溢到嘴角的血強咽下去:“‘神刀門下,不殺一人’……多悲天憫人的戒條……可惜雷先生是人不是神……也有力不能及的時候……小子在此恭送您……和這些漢民一起上路了。”

雷景行沒有說話。徒單原看出了他與集鎮百姓共存亡的決心,但他這樣久經世事的老人家,怎可能隨隨便便就被打倒?

就在雷景行向紫衣巫師出手的那一瞬間,一道淩厲無匹的刀光切入由風刃組成的剛猛氣旋,那是與雷景行相匹敵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宏大力量。

兩個人都是沖著紫覡去的,也都不想紫覡死,力量相互抵消,在大堂北角造出一個相對緩和的空間,令一直沒法兒動彈、沒法兒開口的紫覡有了機會。

紫覡握住徒單原的手,輕叱:“隱。”

連雷景行和蕭鐵驪這樣的高手都來不及反應,在紫覡開口的同時,他和徒單原便消失在了空氣中,消失得非常幹脆、幹凈,沒有一點兒蹤跡可循。

蕭鐵驪的刀迅速變招,將大堂上下掃了三遍,沒有發現異常。

雷景行止住氣旋,默默體察這家酒館的動靜。大堂內尚有四名女真武士,後院有七名呼吸重濁的普通人和一名幼童,埋伏在後院的十六名女真武士生機斷絕,想來已亡於蕭鐵驪刀下,至於紫覡和徒單原的聲息,完全察覺不到。老人嘆了口氣,心想:“從我一踏進酒館,這孩子就動手了。這些年戰場磨礪,讓他的心腸變硬了。”

蕭鐵驪收刀,跪到雷景行跟前,頭卻仰著,喚道:“先生。”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藏著生發於悠遠歲月,綿延至邊城酒館的深沉感情。

雷景行微笑,伸手摸了摸蕭鐵驪的頭頂,道:“這酒館是鎮上唯一的生地,為今之計……”

蕭鐵驪不等他說完,即道:“這酒館甚寬闊,擠一擠的話,還是能容納五六百人,請先生在此照看。剩下的百姓,我帶著他們突出去。”

這裏的漢民跟蕭鐵驪並無關聯,甚至跟身為黎人的雷景行也沒什麽關聯。蕭鐵驪不顧一切深入死地,不過是因為先生有事,弟子當服其勞。

雷景行知他心意,欣慰之余,嘆道:“你看看窗外。”

酒館前的小刀菀已經長到五尺高,攀附在門窗上,結成一道血紅的籬笆。蕭鐵驪轉頭之際,恰看到一只想要飛進店堂的麻雀,尚未越過籬笆,翅膀便倏地垂下,空殼子一般輕飄飄地墜於地上。

蕭鐵驪略一思忖,飛身而起,左右兩記重拳擊在看守大門的女真武士身上。兩名武士毫無抵抗之力,被擊成重傷,洞穿緊閉的酒館大門,落到青石小街上,喘成一團,看來一時還死不成。

雷景行即道:“原來如此,陣勢裏頭的出不來,陣勢外面的卻進得去。鐵驪,我進去探一探,你留在此處接應我。”蕭鐵驪不肯答應,雷景行便加重了語氣:“你身為遼國大將,忘了肩負的種種責任麽?你哪兒來的資格跟我走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