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山白水 第十折 為君起松聲(第3/6頁)

觀音奴從未遇到過這樣強悍的對手,她的輕巧和機變在這雄渾霸道的功夫面前變得毫無用處。若說完顏洪量像能夠驅策河流的巨靈,少女則像一只粉色蝴蝶,在疾風驟雨似的鞭影裏飛舞閃避,美則美矣,卻讓人生出不堪長鞭一擊的焦慮。蕭鐵驪呼吸沉重,握緊腰刀,等著出手的最佳時機,把觀音奴從這該死的鞭子下拉回來。雷景行神色凝重,手指在幾案上輕輕叩著。郭服卻眯著眼睛,笑意不可遏止地從嘴角溢出。

人群靜了下來,只有鋼鞭帶起的風雷之聲在呼嘯。完顏洪量使到第七十三式“厲波赴海”時,觀音奴已經力竭。她用盡全力規避那如影隨形的長鞭,至此已不能支撐。蕭鐵驪霍然起立,而雷景行的指間不知何時已扣住了一枚精鋼打造的刀片。

林中突然起風,於寂靜中卷起陣陣松濤,讓人悚然一驚。在雷景行和蕭鐵驪出手前一瞬間,在本來絕無可能出手的某個空隙,觀音奴發出了第二刀。這一刀極其笨拙,在旁人眼中無疑螳臂當車、蚍蜉撼樹,然而完顏洪量卻露出極其恐怖的表情,發現觀音奴的刀突然解體,化作一團晶亮的霧裹住自己,身體的每一處都充斥著尖利的切膚之痛,甚至包括他的雙目和口鼻,全身血液透過密密麻麻的傷口迸射而出,視野中一片血紅。驚駭之下,完顏洪量不由自主地松開了鋼鞭。

眨眼間勝敗已定,方才還遊走如意的鋼鞭,垂死大蟒般盤在地上,觀音奴的刀抵在完顏洪量腹部,堪堪推進半分。完顏洪量因發力時猝然松手,右肘已然脫臼。他輸得實在莫名其妙,滿場響起嘁嘁喳喳的議論聲,卻都莫衷一是,惟千丹辨出觀音奴用了真寂寺的兵解之術。道家所謂兵解,指學道者因兵刃加身而解脫肉體,修成仙人,真寂寺的兵解卻是一種強大的幻術,可令人產生兵刃解體,千萬碎片楔進身體的幻覺。施展兵解之術本就消耗精力,況且是操縱觀音奴發出,千丹擔憂地看向嘉樹,見他的臉白中沁紫,嘴唇全無一點血色,慌忙上前服侍。

觀音奴與完顏洪量對滿場歡呼聽而不聞,仍維持著方才的姿勢,茫然對視。觀音奴的第二刀完全不由自主,清醒之後,陡然覺得那一刻自己的靈魂被褫奪,有什麽東西硬生生地擠占了身體,讓她產生強烈的排斥,心煩欲嘔。

蕭鐵驪上前,掌著觀音奴的手腕,輕輕抽回抵在完顏洪量腹部的刀,創口不深,只有少量鮮血滲出來。蕭鐵驪牽著觀音奴回到席上,她臉上塗的栝蔞膏被汗水一沖,花貓一般,耶律歌奴拿巾子給她擦凈,問她哪裏不舒服,卻白著臉兒不說話,眼神惶惑。雷景行的本意是讓觀音奴出來歷練,吃到苦頭後練刀能勤快點兒,看她現在魂不守舍的模樣,頗感後悔。

完顏清中也上來攙扶完顏洪量,低聲問:“大師兄,你怎麽了?”完顏洪量一顆心兀自狂跳不已,左手按著胸口,察覺自己除了肩部和小腹的刀傷,其余並無傷損,怔忪地道:“沒什麽,一時眼離了。”郭服聽完顏洪量低聲講述方才的幻覺,陰沉著臉道:“蕭姑娘小小年紀,不但是南海神刀門的高足,還精通薩滿教中的幻術,可真是了得啊,嘉樹法師以為呢?”

耶律嘉樹服了千丹呈上的藥,臉色略微好轉,道:“說到蕭姑娘如何勝出,想南海刀術已臻通神之境,豈是我輩俗人可以妄測。”

雷景行打了個哈哈,“嘉樹法師過獎。唔,法師的臉色這般難看,不知哪裏不適啊?”

嘉樹淡淡地道:“我這心疾與生俱來,發作時也不分時辰地方,讓諸位見笑了。”台上坐的俱是一等一的高手,雖看不出觀音奴借助了外力,卻都覺觀音奴勝得蹊蹺,然而到底哪裏不對,還真指不出來,台下的崔逸道亦露出深思的表情。上邪大秘儀是真寂寺的秘中之秘,外間無人知悉,故此嘉樹篤定。

此後三局,完顏清中、蕭鐵驪與遼國另一名獲邀者耶律阿寧勝出。觀音奴呆坐一旁,無論周遭如何熱鬧,皆不為所動,只有蕭鐵驪比試時,一雙明蛑緊隨他的刀鋒移動,顯得頗關切。雷景行看出她其實什麽都沒看出來,暗想這次小妮子嚇得不輕,悄悄問她:“你什麽時候學會薩滿教的幻術了?”觀音奴搖頭,“我哪裏學過,定是那家夥輸得難看,找個借口來搪塞,反正別人也見不到,他怎麽說都成。”

休息半個時辰後,決出的四名勝者重新抽簽,雷景行與耶律歌奴均要觀音奴放棄,孰料她瞪大眼睛,憤憤地道:“我很差勁麽?就算會輸,也一定要上場,絕不能讓那個女真人不戰而勝。”

耶律歌奴嘆氣道:“你未必跟那個女真人抽到一組啊。看你拿著刀子這樣比來劃去,我實在擔心得很。你已經勝了一場,不用再比了,讓你哥哥去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