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山白水 第十折 為君起松聲(第2/6頁)

“南海神刀門的雷景行先生。”雷景行只是來幫觀音奴掠陣的,不料被嘉樹一口道出身份,站起來搔搔頭,咧嘴一笑。

觀音奴不大留意這些大人物的亮相,打了個呵欠,低聲對鐵驪道:“這麽多人,怪熱的,我都出汗了。”

鐵驪道:“把臉上的栝蔞擦掉吧。”

觀音奴聳聳鼻子,“不行,我相貌不夠威武,要用面膏來遮掩。”旁邊頓時傳來一聲悶笑,觀音奴側頭,見一個身材魁梧、結著長辮的女真武士斜視著她,意甚輕蔑。另一位袖手而坐,正是在上京集市中害她差點兒摔跟頭的完顏清中,見觀音奴視線轉過來,便向她欠了欠身。觀音奴憤憤地回頭,心中盤算待會兒挑選對手時,定要跟那取笑自己的女真武士打一場。

鐵驪拿手肘碰了碰她,“噓,觀音奴,快看那把刀。”

嘉樹手中托著一把刀,正向眾人展示此次松醪會的彩物。刀身從純黑的鞘中緩緩拔出,亮銀裏沁著冷藍的刀光頓時耀得人眼前一花,而刀口上淡淡的一抹胭脂紅,於明艷中滲出一股烈烈殺氣。據說這把刀名為燕脂,是鑄劍大師蕭純為心愛的女子傾力打造,鋼質完美,線條流暢,比普通單刀更為輕巧。

鐵驪的眼睛灼灼發亮,“觀音奴,這刀適合你用。”

觀音奴笑吟吟地道:“真的?我不稀罕什麽寶刀,只求咱們兩個少受點傷,讓阿媽少擔點心。”

隨後便該宣布賽程,郭服清清嗓子,搶先道:“我兩位弟子想領教一下遼國諸位英雄的功夫,不如就讓諸位依次向他們挑戰,看看結果如何?”這話說得好生輕慢,台下頓時大嘩,噓聲四起,更有人振臂高呼:“女真人滾出遼國去!”

嘉樹不動聲色地道:“郭堂主的弟子,功夫自然高明得很,不過比試尚未開始,二位高徒就坐到擂主的位置上,接受他人挑戰,實在有失公允。即便我方勝了,也教人說是用了車輪戰的法子,勝之不武。三十年前,松醪會上勝出的蕭華老英雄雖已故去,遼國的青年俊彥卻也不少,此次松醪會邀請了六位,與二位高徒一起,正好分作四對,決出四位勝者後再捉對比試,直到最後一位勝出。”

郭服幹笑一聲,道:“如此也好。”

魏王耶律淳主持抽簽儀式時出了點岔子,觀音奴指著方才笑她的女真武士完顏洪量,道:“我不抽簽了,我就跟他比。”她身量尚未長足,玲瓏秀氣的手指這麽戳著身材魁偉的女真人,其情形正如布娃娃向山林中的熊羆挑戰,讓人又是好笑,又為她捏一把冷汗。

魏王頗為擔心,躊躇著看了嘉樹一眼,卻見他微一恭身,從容地道:“蕭觀音奴是參加此次松醪會的唯一女孩兒,年齡又最小,她不願意抽簽,王不妨照她的意思為她指定對手。”

余下六人依次抽了簽,排在第一場的是觀音奴與完顏洪量。台下有人認出觀音奴便是那日在上京集市中呵斥女真人的小姑娘,這消息一經傳開,很快引起共鳴。觀眾們跺著腳,有節奏地喊著:“觀音奴,觀音奴……”數千人的整齊呐喊匯成一股洪流,席卷整座森林,令烏林答贊謨也為之色變。至此,一場切磋武道的盛會,變作了遼金兩國武林之爭。

觀音奴的身高與完顏洪量相差太多,若要與他對視,必須仰著臉,氣勢上先就輸了一頭,因此只平視著完顏洪量胸腹間的要害,握緊腰刀,一顆心漸漸沉潛下去,連周圍地動山搖的呼喊也聽而不聞。她從小與人打架無數,只這麽一站,便是幾無破綻、攻防皆宜的姿態。

完顏洪量稍稍收起輕視之心,一抖手中鋼鞭,粗聲道:“姑娘你先請。”鋼鞭與軟鞭不同,例屬短兵器,他這把鞭子卻長達三尺九寸,分為十三節,鞭身釘滿倒刺,可知他膂力過人。觀音奴目測一下鋼鞭的攻擊範圍,懶懶笑道:“不必客氣,你遠來是客,我讓著你。”

完顏洪量脾氣急躁,與她耗了半刻,按捺不住大吼一聲,一鞭揮出。這一鞭挾開碑裂石之力,破開空氣時隱約有風雷之聲,威勢奪人。然他手上方有動作,觀音奴已判明鋼鞭去向,迅捷無倫地滑入鞭影中,直刺他前胸。完顏洪量的胸口突然塌陷下去,竟是練了一身軟功。觀音奴見機更快,實招翻作虛招,反手一撩,劃傷他的左肩,回刀後撤之際,堪堪躲過那毒蛇般倒卷回來的鞭梢。

第一回合,觀音奴占了先機,贏得彩聲一片。完顏洪量怒吼一聲,不顧左肩的血瀝瀝而下,將鞭河一百零八式連綿不絕地施展開來,再不給觀音奴可趁之機。這招式名為鞭河,果然像黃河之水流到壺口,頓時洪波湧起,怒濤千疊。白虎台是用堅如鐵石的千年古木建造,然而鋼鞭落空擊到台面上時,竟激得木屑亂濺,鞭出縱橫溝槽。即便雷景行上場,想要擊潰完顏洪量並全身而退,也得費點勁兒,何況刀功本就不紮實的觀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