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山白水 第八折 動息如有情(第3/3頁)

觀音奴額上冷汗涔涔而下,只覺一把鈍刀在肚子裏不停攪動,仿佛有什麽要從肚子裏剝離出來,自出生到現在從未如此痛過。聽嘉樹問她,咬著牙道:“傷口在肚子裏面。”

嘉樹一愣,“那哪兒來的這麽多血?”

觀音奴心中害怕,又有種說不出的羞澀,漲紅了臉,吃吃道:“那個,那個,是從下面流出來的。”

嘉樹懂了她的意思,面上驀地一熱,“你以前沒有這樣痛過麽?沒有這樣流過血麽?”

觀音奴搖搖頭。嘉樹尷尬至極,鎮定一下情緒,想這是她一生都要面對的事,理應由她母親來教導,但自己既然遇到,總不好讓她把這個當成不幸或汙穢,斟酌片刻,道:“恭喜你了,觀音奴,過了今天,你就不再是小孩,可以算作大人了。”

觀音奴雖然痛極,神智卻清明,斷斷續續地道:“哼,我早就是……大人了。那麽……你長大的時候……也這樣痛過啰。”

嘉樹嗆住,咳了兩聲,嚴正地道:“當然沒有。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只有女人才這樣。”

觀音奴睜大眼睛,“不公平,為什麽男人就不會痛?”

嘉樹實在無法回答她的問題,避重就輕地道:“從現在起,你每個月都會這樣一次,一直到老。”

觀音奴倒抽一口冷氣,看他一本正經,實在不像恐嚇自己的樣子,禁不住哭了起來,“不,我選擇做男人。”

嘉樹苦笑,“這個也是可以選擇的麽?從古到今的女人都這樣,是無法悖逆的自然。”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硬著頭皮安撫道:“我倒是聽說有些內功心法,練成後就能斬斷赤龍,再也沒有這樣的煩惱。”

“真的?”觀音奴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我練的是南海神刀門的碧海心法。”

嘉樹眉毛一挑,“那就沒辦法了,神刀門的內功師法自然,不會悖逆天道。”他的眼底浮著陰霾,聲音卻含了不自覺的溫柔,“好了,你是勇敢的姑娘,不要哭哭啼啼的了。”

觀音奴從未這樣哭過,聞言也覺得不好意思,拿手背胡亂擦擦臉,“奇怪,跟你說說話,好像就沒那麽痛了。”

嘉樹道:“那好,你守住丹田,想象自己曬著夏天的太陽,暖洋洋的。”觀音奴依言閉上眼睛,嘉樹運起“薰風”之功,手掌過處,觀音奴衣服上的雨水頓時化作裊裊霧氣,卻不會觸及她的身體。她特有的體香漸漸在巖洞中彌散開來,含著草木的清氣,令人陶醉。

篝火燃得很旺,觀音奴身上的寒意一去,倦意便湧了上來,精疲力竭地枕著嘉樹的腿,昏睡過去。嘉樹端坐不動,面上一片茫然。他回想剛才種種,心情郁悒,料不到自己發出幽眇離魂之術將她催眠,卻又猝然收回,以致落得如此尷尬境地,更料不到自己刻苦修煉的冰原千展炁,在這樣渾金璞玉的性格面前竟然毫無用處,這女孩兒天生就有種讓人放松、不予設防的能力。

觀音奴一直睡到月出東山,睜開眼時,正見到嘉樹抱著手站在洞口,月光照著他的側面,鼻梁挺直,嘴唇薄而堅定,睫毛像他的頭發一樣微帶卷曲,在月光中歷歷可見,仿佛一幅剪影,那線條若刀削成,清峭而俊逸,在觀音奴的心情看來,簡直可說是溫柔。

觀音奴向嘉樹致謝,他冷冷道:“既然你沒事,我走了。”聲音冷得徹骨,含著某種無法宣之於口的決斷,說完便不顧而去,觀音奴也不以為意,想這人雖然外表冷酷,心腸卻很好。她滅了篝火,精神抖擻地回到自家氈房。耶律歌奴心痛得很,忙著幫她換幹衣、煮熱湯,又教她這時候需注意的各類事情。觀音奴安心地聽著歌奴絮叨,早把鐵驪和歌奴說的話撂到一旁。

耶律嘉樹在涅剌越兀部住了五日,臨行時專程來到耶律歌奴的氈房,邀請蕭鐵驪和觀音奴參加松醪會,“三月初九,上京城重開松醪會,邀請了各方技擊高手,勝出者可以得到蕭純鍛造的刀,不知兩位可有興趣?”

蕭鐵驪小時便聽父輩談起松醪會是頂尖高手之約,不意自己有一日也可躋於其列,心中自然期待。而蕭純是遼聖宗時的鑄劍大師,傳世的兵刃雖然不多,件件都是神器。蕭鐵驪轉頭看雷景行不置可否,打了個呵欠,觀音奴卻目光熱切、躍躍欲試,當即點頭答應。

嘉樹遞出四張帖子,觀音奴接過來,見封皮是繁復雅致的纏枝卷葉蒲桃紋,透出清幽幽的松木香,忍不住放到鼻端,用力一嗅。這舉動很孩子氣,嘉樹的嘴角微微一彎,寒浸浸的眼睛裏便多了些和悅溫暖之意,“如此,我在上京恭候四位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