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四個故事(第7/14頁)

花嗅香道:“高僧指著山路上許多不知名的野花道:若非如此,怎有沿路花開?所以我澆的不僅是園,亦有這些花。”小弦只覺得花嗅香語中大有禪意,心中隱有所悟,卻不知如何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

花嗅香看著小弦凝神思索,滿意一笑:“我聽容兒說起你與水家十九姑娘下棋的事,不妨再對你說一個棋的故事。”

“原來水柔清在溫柔鄉中排行十九呀!”小弦脫口道,“溫柔鄉主水柔梳亦是‘柔’字輩,看來她的輩分倒是不低……”花嗅香似有些惱怒:“你若是想聽故事就別打岔,若是要去找她就莫聽故事。小弦暗中吐吐舌頭,赧然道:“我聽你說故事,保證再不打岔了。”也不知為何,他本還在想那高僧的故事,乍一聽到水柔清的消息便有些忘乎所以,此刻聽花嗅香如此說,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有人怕鬧,遷居於荒山,果然夜夜寂然無聲,一覺睡到天明。不料過了一個月,每晚卻總能聽到有二人在下棋,那下棋二人雖從不交談,但每一手棋子拍於木盤上皆是砰砰有聲,吵得他再也睡不著。他本想喝斥,轉念一想這等荒山野嶺中如何會有二人下棋,莫不是山精鬼魅?心中害怕,不敢多說。時日久了,漸漸習慣了那頗有節奏的棋聲,倒亦可安然人眠。如此又過了數月,有一日此人大醉而歸,半夜酒醒,忽覺棋聲擾人,借著尚未散去的酒力,放聲大罵起來。棋聲驀然而止,以後再不可聞。只不過……”說到這裏,花嗅香呵呵一笑,“只不過這之後,他夜夜惦念著那一聲聲棋子敲盤的聲音,反倒是再也睡不著了。”“哈哈哈哈……”小弦聽得津津有味,初時尚以為是什麽神怪故事,誰知卻會是如此滑稽的結局,忍不住大笑起來。

花嗅香一本正經地問:“你可聽懂了?不妨說說你笑什麽?”小弦一時語塞,呆呆道:“我覺得那兩個鬼倒是挺可愛的,膽子那麽小,聽人一聲大喝就嚇跑了。”花嗅香一愣,似是自言自語地道:“誰說你有慧根?我看仍不過是一個笨小子嘛。”小弦臉一紅,隱隱捕到一線寓意,似有所悟。

花嗅香也不解釋:“你既然喜歡鬼,我便再給你講個鬼故事。”小弦已知這看似遊戲風塵、實則胸中大有玄機的蹁躚樓主必是在借機點化自己,緩緩點頭,倒不似剛才那麽興奮,反而多了一分專注。

花嗅香又講道:“一人被仇家陷害喪命,一縷幽魂飄至奈何橋。孟婆勸湯道:‘飲之可忘前生因果,投胎重新做人。’其人道:‘吾死太冤,若不轉世復仇,難消心頭大恨。’當下拒飲孟婆湯,徑投輪回谷。來生果有上世記憶,自幼便苦練武功,執意要找那仇家一雪前生之怨。不料遍尋多年不得,年紀漸長,倒成了江湖中有名的一位俠客。皇天不負有心人,幾經尋訪,總算給他找到了仇家,原來那仇家轉世後卻只是一個酒店的小夥計。俠客不願蒙殘殺無辜的罪名,一劍殺死仇家,便依著江湖規矩光明正大地給那夥計下書約戰於某日……”

小弦聽到此處忍不住道:“這算什麽?人家一個小夥計如何是他對手,與殘殺無辜又有何區別?”花嗅香一愣:“可那夥計的前世卻害死了他啊!”小弦搖頭道:“前世歸前世,今生是今生。似他這般強逼人家尋上世仇怨的,根本就算不得是個俠客。”花嗅香料不到這小子竟然看得如此通透,長嘆道:“早知如此,我或許都不必對你講這些故事了。”小弦聽了一半的故事,哪裏肯依:“我不插話了,你繼續講吧。那個夥計可是被他殺了麽?”

花嗅香呆了半晌,又講道:“一位大俠去找一名夥計決鬥,江湖中人自是議論紛紛。到了約定那日他去了酒店,先驅走旁人,與那夥計對飲一番,再將自己為何要殺他的道理一一說來,這才提劍欲殺之。卻不料一拔劍才發現自己氣力一全無,竟是早中了那夥計在酒中下的毒。這倒也怪不得那夥計,不通武功惟有用毒方可保全自己的性命。於是,他便再次死於那仇家之手,你說這豈不是冤到家了麽?”小弦料不到會是這般哭笑不得的結果,又是好笑又是同情,覺得那人實是倒黴透頂。

卻聽花嗅香繼續道:“這一次他死得更是不甘心,冤魂直闖閻王殿,欲要質問閻王為何如此待他?誰知那閻王卻是振振有詞,亮出通玄鏡讓他看看自己蘭生三世的境遇。你道如何?原來在兩世前他的那個仇家卻是冤死在他手上,上一世不過是兩世前的報應,而今生的恩怨原不過是一次新的輪回,如此冤冤相報,卻不知何時方休……那人看罷通玄鏡,長嘆一聲,端起孟婆湯一飲而盡……”

聽完這個故事,小弦心頭湧上萬般感觸,欲言終又止,惟有長嘆一聲。花嗅香淡然道:“你可明白了麽?”小弦點點頭,似是能心領神會地捕捉到什麽關鍵,卻又覺得一陣恍惚,復又搖搖頭。花嗅香也不追問:“你現在不明白原也不足為奇,日後待你長大了,懂的事情多了,總會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