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丹心堅似鐵(第5/6頁)

陸燦立在雪中,盡管身上已經積雪甚厚,他卻沒有拂拭的意思,宋逾站在他身後,似乎是保護,又似是監視,聽到耳中隱隱傳來的廝殺之聲,陸燦心中覺得茫然,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阻止眼前的血戰,陸燦便靜靜地等待著結束的時刻,也等待著賜死詔書的到來,只要自己留在這裏,那麽無論什麽人的陰謀,都不能順利展開。

過了片刻,果然見到兩人踏雪而來,其中一人走到近前便下拜道:“丁銘叩見大將軍,請大將軍隨我們出城,城外有甲士接應,已經備好車馬,沿途都有護衛,便可直奔軍中。”

陸燦的目光只在丁銘身上一掃而過,卻是看向一身白衣,面覆白紗,就連眼睛也用輕紗遮住的那人,淡淡道:“閣下是何人,為何參與此事。”雖然飛雪障目,可是陸燦也知道若無此人殺了歐元寧,丁銘等人絕對不可能闖入園中,所以方追問白衣人的目的。

丁銘心中一驚,擔憂白衣人惱怒,豈料白衣人只是淡淡道:“丁兄與我有舊,苦苦相求,我便出手搭救,否則大將軍縱然有功於社稷黎民,又與我們這些江湖草民有什麽相幹。”

陸燦聞言卻覺得心中一寬,心道,他若不是存心來救我,倒也不慮他有什麽陰謀。轉目望向丁銘,他嘆道:“丁大俠何必如此費心,陸某生死無關緊要,你卻是吳越義軍的首領,若是有所閃失,豈不讓定海占了便宜,你還是速回吳越去吧,不要牽涉這些朝廷大事。”

丁銘高聲道:“大將軍此言差矣,丁某不過是個江湖人,我若死了自有別人可以統領義軍,可是若無大將軍指揮若定,如何可以抵禦雍軍鐵騎,大將軍豈能坐視雍軍南下,甘心被那奸臣所害。”

陸燦苦笑道:“丁兄,你是一片好心,只是陸某生死已經無關緊要,縱然我可以逃出建業,也將成為叛逆,到時候尚相必然下令清洗我的舊部,南楚內亂將起,丁兄難道要我率軍謀反麽?與其引起內亂,自相殘殺,不如陸某服法而死,有諸位義士舍身為國,南楚尚可平安無事,再過些年,或有更勝陸某的人能夠北上中原,令雍軍從此不能南下。”

丁銘聽得淚落,道:“大將軍為國為民,鞍馬勞頓,舍生忘死,今日仍念著社稷百姓,那奸相所為實在是令人發指,大將軍若是離開建業,避入軍中,再上書求赦,或者也可免去內亂,大將軍若是不走,我們情願死在這裏,也不肯這樣離去。”

陸燦微微一笑,道:“陸某一人生死事小,家國安危事大,尚相必然已經在陸某舊部之中安插了刺客心腹,一旦陸某脫逃,只怕他們都會遭到戕害,而且軍中士卒的家眷都在江水之南,一旦尚相疑心他們謀反,他們便是家破人亡的結局,豈可為陸某一人,害了麾下這些將士。丁兄不要再多說了,你去吧,陸某是絕對不會逃出建業的。”

這時,那白衣人冷冷道:“何必這樣廢話,將他打暈了帶走就是。”話音剛落,只見陸燦幽深雙眸中射出寒光,原本平和淡凝的氣勢瞬間變得酷厲淩人,那是一種沙場血戰中養成的可以匹敵千人萬人的大將氣度,而他面上的神色卻是那樣淡漠,雙手背負而立,陸燦冷冷道:“閣下當真以為憑著武功高強就可以為所欲為麽?”

白衣人心神一顫,目光透過輕紗,在陸燦面上凝注片刻,見他眉宇間皆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意,輕輕一嘆,道:“大將軍不欲令南楚內亂,卻只是夢想罷了,無論如何,這內亂都是不可免的,大將軍只需答應一聲,我必然可以帶著大將軍離開建業,到時候不論是回到軍中起兵,還是遠遁江湖逍遙,我都可以實現大將軍的願望。大將軍難道就不為家人著想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縱然大將軍甘心赴死,尚維鈞也絕不會放過大將軍的家人。”

陸燦的目光沒有絲毫軟弱,白衣人的言辭雖然犀利,卻並未在他心湖之上留下印痕,這一切早在十年之前,他就已經想得清清楚楚了。他卻也不辯駁,只是露出堅定淡漠的微笑,然後舉手,食中二指便如利刃一般刺透了胸膛,鮮血湧出,雖然手指只刺入了一分,並未傷及要害,可是他的意思卻是明明白白。

顧不得驚訝陸燦的指力,丁銘幾乎是立刻起身退去,連退了十余步,目中滿是悲慟,顫聲道:“大將軍,丁銘遵命就是。”

陸燦淡漠的目光望向白衣人,白衣人目中光芒閃爍,陸燦微微一笑,指上用力,鮮血泉湧而出,白衣人能夠感覺到丁銘懇求的目光,他也知道若是立刻出手,或者可以阻止陸燦自戕,但是陸燦心意已決,縱然是救了出去,結果也不會有兩樣,更何況若是任他背負叛逆之名死在外面,還不如讓他死於此處,也算是全了他的忠義。更何況那人原本就說過,要自己給陸燦留下選擇的余地。輕輕一嘆,白衣人的身形隱入雪中,就如來時一般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