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丹心堅似鐵(第6/6頁)

陸燦心中一寬,知道局勢終於已經在自己控制之下,望向丁銘,他淡淡道:“丁兄去吧,不要再多添傷亡,切忌不可自相殘殺,徒令雍人快意,更要留心身邊之人,雍人最擅用間,你要小心在意。”他心中雖然也想警告丁銘小心身後的宋逾和那來歷不明的白衣人,但是卻也知道若是自己說得過分明白,只怕丁銘也不能生出建業,與其如此,不如讓他心存警惕就好,也免得吳越義軍失去領袖。

看著丁銘掩面而退,飛雪之中突然傳來一縷琴音,琴音淒楚,隱隱有訣別之意,陸燦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古怪念頭,這琴聲自己必然聽過,或者不是這首曲子,但是那琴中深藏的孤傲清冷意蘊卻是一般無二,想到此處卻是不由失笑,自己對於音律並不精擅,怎能聽出琴音異同。將手指拔出,任憑鮮血滴落,拂去身上積雪,陸燦走入室內,倒了一杯酒,舉杯道:“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只可惜我還沒有完成心願,就要身名俱裂。宋逾,你為何不一起走,莫非以為我沒有看穿你的偽裝麽?若非你是他們的內應,只怕那白衣人或者丁銘先就要殺了你。”

宋逾淡淡道:“大將軍何出此言,宋某奉命守護大將軍,力阻大將軍離開此地,後來也是大將軍求情,才令那些人沒有下手殺我,大將軍舍生不逃,想來也是顧念在下克盡職守的緣故,才多有眷顧吧?”

陸燦聽了不覺失笑,也不顧鮮血流淌,舉杯道:“說得好,你這般才智氣度,倒是難得,說吧,你和我的恩師江哲有何關系?想來也只有先生能夠作出這樣的事情,將陸某的生死利用的這般徹底,你這般人才,只怕也是先生的門人吧?”

宋逾神色微動,看向陸燦磊落的神色,低聲道:“我是先生不肖弟子,早已經叛出門墻,承蒙先生開恩,不曾取我性命,今次奉命數進讒言,加害將軍,於心有愧,將軍縱然將此事說了出去,我也不怪將軍。”

陸燦輕輕皺眉,道:“我聽你語氣似有怨恨,莫非你懷恨先生,可是若是這樣,你又為何奉他之命行事呢?”

宋逾目光向外掃去,方才鳳儀門的求援信號他也已經看到,知道很快就會有人進來查看,便低聲道:“我和先生本有舊怨,只是先生不知,但是仔細想來,卻也怪不得先生,又蒙先生恩德,同僚厚誼,所以不能拒絕先生的命令,只是卻害了將軍,我心中十分不安,將軍為人忠義,性情又如光風霽月,逾輪此生也覺痛悔難當。”

陸燦嘆道:“這也不關你的事情,先生不過是火上添油,縱然沒有他的計策,再過數年,也免不了這一劫,只是原本我以為可以先完成北上中原的夙願,令雍軍鐵騎不能窺伺江南,只恨這一日終究來得太早了。我現在才明白,當日谷城之上,先生撫琴一曲,非是為了退敵,而是為了訣別,一曲之後,再不復見,這才是先生的意思。”

這時,宋逾耳中已經傳來足音,他連忙輕咳一聲道:“將軍,要不要裹一下傷勢?”

陸燦目光一轉,道:“你今後還要留在建業麽?”

宋逾心中明白,低聲道:“此事已了,在下再無牽掛,絕不會再涉入南北之爭。”

陸燦微微一笑,點頭道:“那就好,我相信你並未虛言,否則縱然是你對我這般誠懇殷切,我也只能取了你的性命了,想來我若說上幾句話,尚維鈞還是寧可信其有的,若是再見到先生,請替我說一句多謝。”

宋逾低聲道:“多謝大將軍寬宏,若有機緣,必定轉告。”正想再說些什麽,眼角余光看見身影閃動,他默然不再言語。

這時候,援軍已經進了園中,走在最前面的卻是尚承業,他身後皆是帶甲軍士,想必是親自帶著援軍前來喬氏廢園,畢竟陸燦的生死,和他們父子的關系最是密切。在尚承業身後,便是幾個緋衣內侍,手上捧著聖旨鴆酒,卻是路上相逢,一並趕了過來。一眼看到陸燦坐在那裏飲酒,尚承業便松了一口氣,停步不前,看了一眼宋逾,眼中露出贊賞之色,示意他退出來。

宋逾掩去眼中悲色,走出房間,站到尚承業身後,只見那緋衣內侍尖聲宣旨,宋逾神思不屬,恍恍忽忽只聽見“賜死”、“棄市”這樣的字眼。然後透過洞開的房門,他便眼睜睜地看著陸燦含笑倒了一杯鴆酒,明晰溫和的目光環視眾人,在自己身上更是多停留了一瞬,然後不顧前胸血跡斑斑,舉杯而飲。宋逾眼中一片模糊,悄悄地退了一步,只覺得自己的生命仿佛也隨著陸燦自盡而逝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