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襄陽恨(第4/9頁)

我目光一閃,道:“自然有讓南楚君臣安心的法子,目前卻無需多言,先提防著別讓他取了谷城吧。”

小順子聞言冷冷道:“公子既知守城之險,為何定要留在谷城面對大軍,若論行軍作戰,陸燦乃是數一數二的名將,公子可是認為他會手下留情麽?”

我長嘆道:“陸燦若是會手下留情,就不是陸燦了,不過這個險卻不能不冒,若不如此,怎讓陸燦有口難辯呢?”

小順子神色稍緩,道:“敵軍開始攻城了,公子還是到城中避避吧,刀槍無眼,險地不可久留。”

我聽著城下傳來的喊殺聲,看到城上軍士嚴陣以待的模樣,微微一笑道:“我雖不是主將,卻是侯爵之尊,如何可以避入城中,小順子,取來我的古琴,讓我在城樓上彈奏一曲,好為三軍將士助興。”

說罷揮袖走上城樓,小順子嘆了口氣,終於捧來古琴,我居高臨下,望著從容不迫攻城的楚軍,以及千軍萬馬中身著錦袍金甲的峻挺身影,數年之間,他的容色蒼老了許多,可見心中之苦,說起來我們已經有十三年沒有見過面了。輕撫琴弦,若有若無的琴聲飄下城樓,琴聲宛若流水,流水不絕,宛似別愁,我將眼前戰亂,心中陰謀盡皆拋去,只是一心撫琴,也不去想如何用琴聲挑起己方軍士的士氣,如何散去敵軍的戰意,就好像是在寒園之中,對花彈奏,也像是在江水之上,臨風撫琴。

城下指揮攻城的陸燦雙眉緊鎖,琴聲淙淙,溢滿天地,絲絲縷縷,皆入耳中,他心頭驚異,不問可知,這個時候還有閑情逸致撫琴的,除了先生之外再無別人,只是先生雖然通曉音律,卻沒有內力,如何能讓這琴聲凝而不散,溢滿蒼穹。

只是他也沒有心情顧及此事,令軍中士卒敲響催戰鼓,鼓聲隆隆,響徹天地,想要掩去琴聲,可是那琴聲便如清風過隙,流水浸沙,雖是若隱若現,卻始終不曾斷絕,聲聲入耳,陸燦心中生出頹意,只覺得仿佛眼前這片天空盡在那彈琴之人的網羅之下。

這時候漢水之畔,兩個身影默然立在那裏,遠觀那如火如荼的戰事,其中一個男子,白衣如雪,劍眉星目,風姿飄逸,負手而立,神情淡漠,另一人則是一個黑衣青年,英姿颯爽,神色冰寒,他手中捧著琴囊,目光炯炯,望著血花飛濺的戰場,周身上下洋溢著濃厚的戰意殺機。

那雪衣青年聽著琴聲,沉吟良久,才道:“若論彈奏技巧,隨雲遠在我之下,可是他的悟性卻是這般出眾,不需倚靠外力,便可以深入心魂,縱是雷霆鐵壁,也難以阻絕遮掩,我也是兩年前才達到這般境界,想不到他竟也能夠彈出這樣的琴音。淩端,拿琴來,我要和隨雲一曲。”

淩端一撇嘴,雖然如今魔宗也已經是大雍臣民,但是對於淩端來說,那個江哲仍然是最可恨的仇人,並非是因為那人設下的計策,讓自己最尊敬的譚將軍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本就是譚忌夙願,也不是因為那人利用自己害死了石將軍,雖然知道石英之死乃是大雍陰謀,但是對於石英的惡劣印象並沒有消退,對他來說,始終念念不忘的便是李虎,那個魯莽的笨蛋,卻因為那樣可恨的緣故被江哲殺了,自己這些小人物的性命在江哲心中,大概就連螻蟻都不如吧?這些年來,他隨著四公子見過江哲數次,卻是一句話也不願和他多說,甚至刻意避開那人,只怕自己忍不住質問那人關於李虎的事情。

雖然心中惱恨,卻不敢違背秋玉飛之命,恭恭敬敬遞上“洗塵”古琴,秋玉飛盤膝坐下,將古琴放在膝上,輕撫琴弦,一縷孤絕的琴聲從指下溢出。琴聲宛似奇峰淩雲,清絕激昂,卻又和谷城之上傳來的琴聲拍拍相合,兩縷琴音一若行雲流水,一如嶙峋孤峰,流水繞奇峰,其中有清商,雖然分明聽出兩縷琴音的不同,卻又覺得流水孤峰山水相互輝映,交融一處。

此時此刻,不論是城上的雍軍,還是城下的楚軍,都仿佛失魂落魄一般,沉醉在琴音之中,戰場之上的殺伐之聲漸漸消散,戾氣也化為祥和,陸燦在楚軍陣中不由搖頭長嘆,今日楚軍再無戰意,一曲古琴,散去七萬楚軍鬥志,這等事情當真讓他有苦難言,黯然下令鳴金收兵,免得己方被城中雍軍所乘。

楚軍聽得鳴金,都是滿臉的不舍,卻不敢有違軍令,漸漸退去,軍中部將正欲簇擁陸燦離去,陸燦一咬鋼牙,揮手令親衛遞上自己的神弓,縱馬出陣,會挽雕弓如滿月,一箭向谷城城樓射去,他所站的位置距離城樓足有五百步之遙,那一箭卻是見光不見影,瞬間穿越漫長的距離,射向城樓上撫琴的江哲咽喉。城上雍軍看到陸燦張弓射箭,開口欲呼,那一箭卻是已經到了江哲面前丈許之處,只是那箭矢卻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機會,一只宛似冰雪美玉調成的素手擋在箭矢之前,手指輕彈,那一支勢如雷霆逸電的鷹翎箭已經被彈落在地,小順子面如嚴霜,眼中露出無窮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