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傀儡之卷(第4/32頁)

少年的雙手舉在胸前,做了個奇異的手勢,口中仍在喃喃地念著:“……睛如雷電,光耀八極。徹見表裏,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隨著他的念誦,那團黑煙越縮越小,當他念完最後一個字時,黑煙中突然發出一聲哀鳴,戛然而止。

“咳,咳咳……”直到此時,高仲舒才覺得被那人扼過的喉嚨極是難受,氣也喘不過來,他大大地咳嗽著,人也彎了下來,半蹲在地上。那個男子快步走到高仲舒身邊,伸手在他背後一按。說也奇怪,隨著他這一按,高仲舒一下覺得胸腹間舒服了許多。他長長地喘了口氣,揉了揉脖子,被那怪人扼過的地方仍然有些隱隱作痛。他幹咳了兩下,方才拱手道:“多謝兄台救命之恩,在下高仲舒,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少年遲疑了一下,方才道:“明崇儼。”

這是個陌生的名字,姓也十分稀見,京中並無什麽顯貴姓明,顯然,這個名叫明崇儼的少年出身十分平常。高仲舒又拱了拱手道:“原來是明兄,多謝。舍下便在前方義寧坊,如蒙明兄不棄,還請兄台移玉……”話未說完,眼角看到一邊倒在地上的阿白,頓時僵住了。

阿白的傷勢看來頗重,離家卻還有好幾裏路。但如果把阿白扔在路上不管顧自回家,他也實在不願。明崇儼走到阿白跟前,蹲下來摸了摸。阿白的頭頂受了傷,流出的血連眼都糊住了。明崇儼看了看,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張黃表紙迎風一抖,紙登時燒了起來。他將這團燃著的紙往阿白頭上一按,高仲舒吃了一驚,道:“明兄你……”

話音未落,阿白的身體忽然抽動了一下,打了個響鼻,掙紮著要爬起來。明崇儼皺起了眉,手托住馬鞍。他看上去頗為文弱,沒想到力量甚大,阿白居然被他信手一托便站了起來,只是還有些搖晃。高仲舒又驚又喜,只是見他皺了皺眉,擔憂道:“明兄,這馬傷得很重麽?”

明崇儼道:“不是,馬的傷很輕,沒什麽大礙。”

聽得明崇儼說馬傷甚輕,高仲舒不禁大為欣喜,道:“真的?”他緊了緊馬鞍,正待跳上去,明崇儼卻伸過一只手來搭在他肩頭道:“高兄,在下正要前往會昌寺,高兄不如隨我一同去,也好讓馬歇歇。”

會昌寺在金城坊南門西,是長安有數的大寺院,離這兒很近。高仲舒回家,每天都要從會昌寺門口走過,只是他是持無鬼神滅論的,自然不會去寺中。如今天色已晚,若是阿白走不快,只怕金吾衛禁夜了還不曾走到。高仲舒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好吧。只是,我冒昧打擾可好麽?”

明崇儼微微一笑,道:“佛門廣大,得入者即入。”

高仲舒道:“是麽?那也好。”他對阿白愛若性命,見馬兒受了傷,也實在不忍再騎著它走遠路。他梳理了一下阿白的鬃毛,道:“走吧。對了,明兄,方才那妖物到底是什麽東西?”

“木魅。”

聽得“木魅”兩字,高仲舒不禁一呆,道:“什麽是木魅?山精木魅的木魅?真有這東西?”

明崇儼遲疑了一下,從袖中拿出個東西,在高仲舒眼前攤了開來。那是一根長長的頭發,一頭綁了一只土灰色的蚱蜢。這蚱蜢還在掙紮,但被發絲綁住,根本掙不脫。高仲舒迷惑地看著明崇儼手中這小蟲,道:“這不是蟲子麽?”

“這便是木魅所化。”

高仲舒仍是不敢相信,又看了看這小蟲,嘴裏嘟囔著道:“世上怎麽會有妖怪?豈有此理。”

“怪由心生。所謂山精木魅,本無是物,只是人心叵測,卉木狐兔憑之,便有了妖物。”明崇儼手一揚,將發絲收回掌心,嘴角那絲淡淡的笑意似乎更濃了些:“高兄,你似乎被術士盯上了。不過不用擔心,這術士好像和你沒什麽深仇大恨,手下留情了。”

會昌寺離此間已不到半裏地,明崇儼走在前面,高仲舒牽著馬緊跟在後,也沒多久便已走到。

在這個時候,會昌寺自然早已關門了。明崇儼敲了敲門,會昌寺的偏門“呀”一聲開了,有個人朗聲道:“明兄,你來晚了,貧僧只道明兄要爽約呢。”

此人的聲音極為清朗,在暮色中直如一顆顆白瓷的珠子滾落。開門的是一個身著月白袈裟的僧人。雖然是個出家人,但此人長身玉立,風度翩翩,縱是王孫公子,亦無此人氣度。高仲舒暗自喝了聲彩,心道:“原來出家人也有這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