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傀儡之卷(第6/32頁)

十二金樓子,這是一本書的名字,也是一個組織。金樓子,本是當年梁元帝所撰書名。後來西魏攻入江陵,元帝絕望之下,盡焚藏書,謂:“文武之道,今日盡矣。”《金樓子》一書也已散佚。長安有一個以秘術殺人取利的組織,不知為何自稱“十二金樓子”,極其神秘。明崇儼偶然發現他們的秘術與自己頗有淵源,有望在他們身上解開自己的一個謎團。只是十二金樓子行蹤詭秘,難以追查。今日偶遇高仲舒,突然發現高仲舒的馬所受之傷正是十二金樓子的獨門秘術。這等秘術能讓人暈厥半日,卻於人身體無傷。高仲舒只是尋常儒士,實在不知十二金樓子是何居心,也不知他們為何要手下留情。但既然難得發現十二金樓子行蹤,這機會實不可錯過。他讓辯機將高仲舒穩在會昌寺,自己騎在馬上沿路而行。他雖比高仲舒矮半個頭,但坐在馬上卻看不出來,何況兩人穿的都是一般的儒服,黑暗中自然發現不了異樣。

可是快到高家了,仍然不曾出現攔路之人。順義門街雖然算是條窄街,但此時街上空空蕩蕩,也顯得甚是寬大。現在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刻,住戶也都睡了,路上沒半點光,連月亮也已隱在雲後,偶爾才灑下一片淡淡的慘白,明崇儼的馬蹄在路上敲出“嘚嘚”輕響,平添了一分淒清。

明崇儼擡起頭看了看天空。月亮在雲後時隱時現,淡淡的銀光照在他臉上,仿佛有一陣陰寒。突然,他的嘴角抽了抽,眼裏也閃過一絲驚懼,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真個如此,那自己就想錯了,本要救高仲舒,只怕反倒害了他。明崇儼低下頭,撫了一把阿白的鬃毛,低聲道:“馬兒啊馬兒,要辛苦你一趟了。”

阿白仿佛聽得懂明崇儼的話,自行轉過頭,四蹄在地上踏了踏,猛地向後跑去。

聲音是從貼在窗紙上的一個小紙片上發出來的。

高仲舒也曾去西市玩過,見過眩目戲藝人的演出,有一出便是紙傀儡,是用紙剪成小人,在一片掛起來的白布上移動自如,還會說話唱歌。那時與蘇合功大為驚嘆,說雖是小術,實是神奇。但高仲舒以神滅無鬼論的眼光來看,一口咬定是有人在白幕後控制,只不過借燈影巧妙布置,讓人看不出來而已。當時他們打了個賭,他說定是有人在後面控制,並非紙人真個活了過來,結果他贏了,那藝人其實是用一根細線連在紙傀儡上,再用腹語說話。

眼前這個紙片,多半也是如此。他喝道:“裝神弄鬼做什麽!”上前一把捏住紙片,只道馬上便可拉斷上面連著的線,可是那紙片應手即起,手指上只覺一陣微微刺痛,卻哪裏連著線了。高仲舒嚇了一跳,手指一松,那個小紙片登時斜斜飄落,剛一落到地上,立時消失無跡,地上卻出現了一片水漬。

高仲舒見此情形,嚇得臉都白了。道:“大師,這是什麽?”他只道辯機定然能有辦法,哪知扭頭看去,辯機眼中也滿是茫然,道:“這是什麽?”

“是片冰!”

那是一片極薄的冰。太薄了,在燈下看去便如紙片。可是現在這個季節雖有寒意,卻不至於結冰,而窗紙上更不是結冰的所在。他平時膽子大,此時卻沒來由地感到害怕。

地上的水漬如同一個活物,正在慢慢蠕動,到了墻根,竟然沿著墻而上,而且越來越大,不知不覺已經成了個影子。這影子也不太濃,只是在不住地擴大。高仲舒大氣都不敢出,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影子,低聲道:“大師,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此時這影子已經有碗口大了,如果再大起來,只怕會塗滿整堵墻壁。辯機苦笑了一下,道:“貧僧也不知道。”

這等情形,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高仲舒向來不信鬼神,可是眼前這東西實在無法用他的知識去解釋。他喃喃道:“是鬼麽?”

也許,只能說那是鬼了。高仲舒壯起膽子走上前,伸出手指想去摸一摸。這個影子在墻上也沒厚度,似乎摸一摸也沒什麽大礙。哪知他的手指剛一觸到,卻覺影子有一種極大的粘力,指尖立被粘住,動彈不得,而且這股力量竟然還在不住地將他吸入,力量大得難以阻擋,只不過一瞬間,半只手已沒入了影子中。他大吃一驚,叫道:“大師,它粘住我了!”

辯機忽然站了起來,喝道:“精進相者,身心不息!”

《智度論》有謂,釋迦文佛前世曾是個商人,某次至一險處,遇一羅刹鬼拉住他去路,商人以右拳擊之,拳即著鬼,挽不可離,再以左拳擊之,亦不可離。以右足蹴之,足亦黏著,復以左足蹴之,亦復如是。以頭沖之,頭即復著。於是羅刹鬼問道:“你已如此,還想做什麽,心休息未?”商人答道:“縱然五體被系,我心終不為汝伏。”羅刹鬼無奈,便道:“汝精進力大,必不休息,放汝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