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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將信又疑,乃將高煦暫禁宮廷,次晨傳太子問話,所得各異,因降雷霆,意欲拿高煦問罪,不意太子念諸手足之情,反向父皇求情,朝臣多人亦為之緩頰,力陳漢王有功,這樣漢王只在“西華門”的錦衣衛軟禁了幾天便又回來了。

其實在錦衣衛的兩天軟禁期間,他也一點罪都沒有受,紀綱把他的“指揮使”的專用睡房讓給了他,打發了兩個漂亮的小丫鬟服侍他,就這麽泡了兩天,他老人家又舒舒服服返回了坐落在城西的“漢王別府”。

雖說是雨過天晴了,他的心情可並不舒坦。最讓他耿耿於懷的,還是太子保他無恙的這件事,想起來可就有些邪門兒。

秋月如輪,灑下來的月光,像是著了一層霜般的鮮明、冷艷。

朱高煦來回地在廊子裏走了一圈,定下腳步來,只覺得心裏郁積著難以排遣的煩悶。

人可是真勢利,行情剛一看跌,來串門子走近的人馬上就少了,以至於這會子高煦想找個人談談心,打聽一下最新的朝中消息都不可能。

如此他怒火中燒,卻也憂心如焚。雖說是一天風雨,看似已經平息,但是皇帝是否已經完全對自己釋懷,仍然是大有疑問。再者太子目前的動向,也是他所深深關心的,偏偏就是沒一個人上門來給他傾心細談。在他眼裏,錦衣衛的指揮使紀綱,總算對自己還夠意思,“西華門”軟禁期間,他是早晚兩次問安,噓寒問暖,要什麽有什麽。現在回到家裏來,想見他的時候,他反倒不來了。

偌大的府第,因為主人的一時之難,卻像是籠罩了一天的愁雲慘霧,當然情況並不似如此嚴重,漢王高煦尤其自信,他與父皇之間的特殊感情,無論如何是外人所難以想象的。

折回來坐下,重重地嘆息了一聲,馬管事打廊子裏走過來,身後面跟著個手托銀盤的內侍當差。

“王爺!您大半天沒吃東西了,廚房給預備下了些點心。”

高煦看了他一眼沒吭氣兒,馬管事隨即揮揮手,小太監就把手裏的托盤放下來,一盤包子,一小碟醬菜、一罐燕窩精米香粥。

馬管事親自盛上一碗,侍候著高煦坐下,一面比手笑道:“包子是黴幹冬筍豬肉餡兒,是趙宮人自己動手孝敬您的。”

“趙宮人?”

“是春貴妃那邊的趙宮人。”

敢情王府裏有兩個趙宮人,一個早已是“老嬤嬤”了,這個趙宮人,便是陪侍春若水嫁過來的那個“冰兒”。水漲船高,春若水既已封了“貴妃”,她也就成了“宮人”,一提起了她,高煦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所深深寵愛的春貴妃來了。

敢情是這幾天自顧不暇,仿佛很久沒有見著她了,忽然想起來,心裏真有一種沖動,這就打算到她所下榻的“春華軒”走走。

一口氣吃了四個包子,喝了兩碗粥,剛自站起,即見一名內侍由花徑間匆匆走來,老遠站住,跪下請安道:“鄭將軍求見王爺!”

高煦啊了一聲,道:“有請!”

一時心裏十分受用,據他所知前幾天自己被軟禁的時候,為自己奔走最力、遊說最勤、乞求皇帝赦免自己無罪的,便是這個鄭亨。

北征回來,鄭亨因功已晉升為“右軍都督府”的“都督同知”,也算是一品的官階了,位大權高,他卻為了手下各衛的整編部署,不能立刻赴任,還得在京師有些子耽擱。

為了示寵收心,也為了實踐昔日諾言,高煦真的把季貴人賞給了鄭亨。那不過是十天以前的事……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季貴了吃了晚飯,在燈下獨自繡花,一會兒的工夫,她就困了,竟然來不及更衣,便自倒在床上睡著了。她這一睡,可就決定了她下一步的命運,醒來時當已物異人非,另一個世界了。

“西華門”幽禁期內,鄭亨之所以奔走最力,說不定就與此有關,高煦巴不得早點見著他,看看他新承美人的得意神色,聽聽他“愛”的呢喃。

季貴人原已是他忘記的人了,不知怎麽回事,一想到送給了人家,成了人家的新寵,心裏竟然有些依依難舍,怪別扭的。然而,果真因此能使得“武安侯”鄭亨歸心,成為心腹,卻是值得的。

緩緩端起了黃龍細瓷蓋碗,呷了一口熱茶,含著淡淡的笑,打量著大步而前、漸漸接近的鄭亨。兩名王府內侍左右掌燈,這個新近拜受右軍都督府的“都督同知”鄭亨將軍已來到了近前。

雙方約莫著距離十幾步光景,鄭亨站住了腳,“王爺萬安,卑職請安來遲了。”一面說,照朝廷規矩行了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