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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煦“哎”了一聲,趕上前攙住他,喚著他的號:“達榮,咱們是自己人了,常相見面,用不著來這個,快坐下,坐坐!”

鄭亨行了個半禮,也就無可無不可地停住了,一時只望著漢王作笑,卻是含蓄著苦澀尷尬的意味。

“夜涼了,王爺不怕凍著了身子?還是保重一點的好……”打量著這片露台,鄭亨遲遲未曾落座。

漢王立刻明白,一笑道:“是有些涼了,來,咱們裏面聊聊去。”

進了暖閣花廳,獻茶入座,高煦揮揮手,打發了幾個內侍從人,才自含笑道:“這兩天為我的事,讓你受累了,也是我一時大意,才自會出了這麽個小紕漏,不過,聽說聖上那邊氣倒是消了,這就好辦,下一步該看咱們的了。”

“是……王爺……”

嘴裏一個勁兒地說著“是”,點著頭,皮笑肉不笑的那副樣子,顯示著他內心並不快意,頗似“心事重重”的模樣。

高煦立刻就覺察出來了,“你怎麽啦?身上不舒服?”

“不不……”鄭亨連連搖著頭。欲蓋彌彰,臉上越加地顯著不自在,終於在高煦犀利的目光之下,敗下陣來。

“唉,”他搖了一下頭,看著正面的王爺,苦笑道:“王爺賞賜的那個季貴人……”

這個鄭亨平日說話最稱幹脆,不知怎麽回事,這一次卻顯得這麽不利落,溫溫吞吞,半天連一句整話都說不清楚。

高煦看在眼裏,好不納悶,“季貴人她怎麽了?”

“王爺……卑職福淺……難望美人的青睞……辜負了王爺一番美意……”一面說,他隨自位上站起,臉上的那份子不自在,尤其昭然。

高煦見狀由不住吃了一驚,緊接著,他立刻堆下了笑臉:“這是什麽話!我明白了,哈哈……”仰頭大笑了幾聲,高煦朗聲說道:“我看你上陣殺敵,是把好手,對女人的一套,卻還差得遠,怎麽回事?銀雁她不聽話,還想著回來是不是?”

“唉……王爺……”重重嘆了口氣,鄭亨自挽起的袖管裏拿出了一柬信函,上前一步,雙手呈上:“這是季貴人留給王爺的絕筆,卑職不敢私藏,王爺請過目一閱就知道了。”

一聽是季貴人的“絕筆”留書,漢王高煦臉上的笑靨,頓時為之消失,呆了一呆,緩緩伸手把一束素箋接了過來。

“字呈王爺銀雁絕筆”

幾個梅花小體,寫得甚是清秀。早先高煦多次見她習字,一眼即可看出是出自季貴人的手筆。高煦的神色變了,勿勿抽出了裏面的信函。敢情裏面還夾帶有別樣物件。隨著他抽出的函件,一束黑細的秀發,自信封裏簌簌落下。

高煦一把捏在手裏,心裏已意識到不祥,看了鄭亨一眼,卻遲遲不展閱。

“王爺,這季貴人真是個節烈婦人,王爺你錯看她了……”鄭亨說著嘆息一聲,便自垂下頭來。

高煦一霎間頗似神馳,不覺黯然地緩緩坐下,看了一下手上的頭發,把它放在茶幾上,隨即展開了銀雁的一紙絕命留書。

“王爺:銀雁命薄,今生無福再服侍您了。

也許您早就知道我愛您——王爺!可是你卻永遠也想不到,我愛您有多麽深?為什麽王爺您要把我狠心地送給別人?如此,在我面前,便只有死路一條了。唉!現在我是多麽癡心地想念著您,要是能再看您一眼,該有多好?

王爺!還記得吧,過去您常常撫摸我的頭發,誇說好看,現在我剪上來送給您,見發思人,能有王爺您的一個微笑,銀雁死也知足了。

王爺保重小妾銀雁絕筆”

“哼哼……”高煦用力地攢握著手裏的這紙遺書,臉色很不好看,“她真的死了?”

鄭亨黯然地點了一下頭:“上吊死的……晚了一步沒有救活!”一面說,搖搖頭嘆了口氣,“士可殺而不可辱,想不到王爺身前一個小妾,竟有這等氣節,真正令人敬佩了……”

說著,他又自發出了沉重嘆息,大有“如此佳人”,偏偏自己“不堪承受”的遺憾與悲哀。

“這是她的命薄!”高煦冷冷說道:“沒有福氣服侍你鄭大人,人死不能復生,也就算了吧,我府內美麗佳人多得是,過兩天我物色個好的,再給你送過去。”

“不不不……王爺!”鄭亨一臉惶恐地站起來,連連搖著手:“王爺身邊俱是節烈美眷,卑職實無德能消受,千萬不可,千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