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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便這麽產生了。誰都知道太子高熾與漢王高煦,兄弟兩個是貌合神離,誰也不服誰的。朱高煦如今氣焰之勢,炙手可熱,人所盡知,特別是這次北證勝利之後,朝裏不少人都揣測他將會被改立為太子,那些舊日一向被視為太子親信的人物,心裏焉得不為之緊張。預作安排?

徐大人的隱憂,便在於此,當年漢王初封,不是沒有運計示寵,寵絡過他,他卻礙於“太子”的現勢,不敢接受,終於得罪了他,成了漢王的眼中之釘,無如有太子的撐腰,高煦心雖懷恨,又余之何?而今情勢看來不同,眼看著高煦的聲譽日隆,已似有駕臨太子之上的趨勢,一旦“太阿倒持”那還了得?

果真是“東宮”太子這棵大樹倒了下來,受害的人簡直不可勝計。徐野驢呼救無門,惟一之圖便只有力保太子無恙了。

踩踏著水面浮塢,一徑來到了眼前五光十色的胭脂畫舫。

其時艙門微啟,早已有一雙佳人守侍在側。含著笑迎上來,雙雙向著苗人俊請安問好道:“相公來了,徐大人正等著您呢!”

苗人俊微微怔了一怔,想不到是如此一個排場,正在猶豫,卻見珠簾卷處,一個高軀藍衣,相貌堂堂的灰眉漢子,已自現身步出。

苗人俊一眼認出.正是方才樓上憑欄觀戰的那個灰眉漢子,猜知他便是徐野驢,後者已哈哈笑道:“我只當你怕我設計暗陷,決計是不敢來的了,誰知你卻是真的來了,佩服,佩服,請!”

苗人俊哼了一聲,說道:“既承寵召,敢不辱命!”說罷,大步邁入。

船艙內倒也寬敞,一切擺設,極盡華麗之能事。

二人落座之後,徐野驢猶自笑道:“你未來之前,我心裏自個說道,這人的武功誠然一流,只不知他的氣度膽識如何?只怕他未必敢來,若是真個來了,我便是服氣了他,看來真個不失英雄,令人可敬,哈哈……”倒也豪氣幹雲,笑聲一頓,即見他手指江岸,挑動著一雙斑白長眉道:“你且看來,這裏不遠,即駐有我的巡河快船,水陸夾擊,怕是你插翅難飛,你的膽子可真不小。”

口音裏透著純正的冀北官話,由他今日的京師兵馬指揮使官職,很容易便能猜知,此類武將,多系當年迫隨燕王.靖難發起的朝廷新貴,自是炙手可熱,跋扈得緊。

苗人俊聆聽之下。一雙炯炯眸了注視著他.冷笑道:“既然這樣,你又何妨一試?”

徐野驢卻也不以為懺,睜圓了一雙眸了.狀似驚奇地道:“這麽說。足下料是了得,應有高來高去的能耐了?”

苗人俊微微一笑,未與置答。

徐野驢看在眼裏,卻已心裏有數,一只手輕輕摸著頦下短須,兩只眼睛一霎間卻己在對方臉上數度打轉,“足下大名是……”

“苗天龍!”

“好響亮的名字!”徐野驢一只手摸著下巴:“我姓徐……”

“徐野驢!”苗人俊直視著他道:“這裏的兵馬指揮使,卻也是秦淮河岸風月酒樓的總指揮,徐大人你的威風可真是不小,可敬,可敬!”

徐野驢那張長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緊接著他可又微微地笑了:“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大丈夫當如是也,哈哈……”幾聲大笑,全船都為之震動。

苗人俊冷冷一笑,沒有說話,一時還摸不準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徐野驢身邊原坐有兩個少女,一個懷抱琵琶,一個手弄古箏,俱都衣著華麗,妝扮入時,卻似不失清新,面現嬌羞,分明出道未久,倒也雅麗可人。

笑聲乍停,徐野驢手指苗人俊,向二女道:“這位苗英雄人雖年輕,卻是力能當百,是個了不起的少年英雄。自古以來,美人愛英雄,來!你們兩個代我敬他一杯!”

二女聆聽之下嬌應一聲,擱下了手上樂器,姍姍站起,先自向著苗人俊請了個“萬福”。嬌呼了一聲:“苗英雄!”

苗人俊一時有些失措,這風月場合,今夜還是頭一回觸及,真不知如何酬對,呆得一呆,二女已分別執壺捧盞,為他斟了滿滿一杯。

“苗英雄,請!”執懷少女,年方十七,生得長眉杏眼.高挑身子,卻是肌膚白細,顧盼間若似有情,惹人憐惜,像是情有所鐘,面對著苗人俊的解頤一笑,真個風情萬種,這一切都籠罩在淡淡的少女嬌羞裏,更增了幾許迷人情致。與她並立的“執壺”少女,身材比她略矮,卻是一樣的細白勻膩,眉目可人,嬌艷較前女猶似過之,惟英挺秀拔,卻又較之不足。雙雙並臨,有似壁人一雙,嬌姿佚貌,幽步窈窕,舫軒裏頓時洋溢起無限春情韻饒,便是那種蕩人心神、磨人壯志的柔情萬縷……古來多少英雄豪傑,便是在此一霎,萬難為繼,一個個紆尊降貴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