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人淡如菊(第3/13頁)

另外兩名僧人順著狄雲的目光,向蜷縮在黑角落中的丁典望去,齊聲驚叫:“神照功,無影神拳!”身材極高的那僧兩手各拉一名受傷僧人,從早已扳開的鐵柵間逃出,越墻而去。另一名僧人攔腰抱住吐血的僧人,回手發掌,向丁典擊來。丁典搶上舉拳猛擊。那僧人接了他一拳,倒退一步,再接一拳,又退一步,接到第三拳,已退出鐵柵。

那僧踉踉蹌蹌的走了幾步,又倒退了一步,身子搖晃,似乎喝醉了一般,松手將吐血的僧人拋在地下,似欲單身逃命,但每跨一步,腳下都似拖了一塊千斤巨石,腳步沉重之極,掙紮著走出六七步後,呼呼喘氣,雙腿漸漸彎曲,摔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了。兩名僧人在地下扭曲得幾下,便即不動。

丁典道:“可惜,可惜!狄兄弟,你若不向我看來,那個和尚便逃不了。”狄雲見這兩個僧人死得淒慘,心下不忍,暗想:“讓那三個逃走了也好,丁大哥殺的人實在太多了。”丁典道:“你嫌我出手太辣了,是不是?”狄雲道:“我……我……”猛地裏喉頭塞住,一交坐倒,說不出話來。

丁典忙給他推宮過血,按摩了良久,他胸口的氣塞方才舒暢。

丁典道:“你嫌我辣手,可是那兩個惡僧一上來便向你各擊一掌,若不是你身上穿著烏蠶衣,早就一命嗚呼了。哎!這事做哥哥的太過疏忽,哪想到他們一上來便會動手。我猜想他們定要先逼問一番。嗯,是的,他們對我十分忌憚,要將我先打得重傷,這才逼問。”

他抹去狄雲腮上的胡子,笑道:“那賊禿嚇得心膽俱裂,再也不敢來惹咱們了。”他又正色道:“狄兄弟,那逃走了的高個子和尚,叫做寶象。那胖胖的叫做善勇。我第一拳打倒的那個最厲害,叫做勝諦。這五個和尚都是西藏‘血刀門’的高手,我若不是暗中伏擊得手,以一敵五,只怕鬥他們不過。善勇和勝諦都已中了我的神拳,就算一時不死,也活不了幾天。剩下的那寶象心狠手辣,日後你如在江湖上遇上了,務須小心在意。”沉吟半晌,又道:“聽說這五僧的師父尚在人世,武功更是厲害之極,將來倒要跟他鬥鬥。”

狄雲雖有寶衣護身,但前胸後背同受夾擊,受傷也頗不輕,在丁典指點下運了十幾天功,又得丁典每日以內力相助,這才痊可。

此後兩年多的日子過得甚是平靜,偶爾有一兩個江湖人物到獄中來羅唣,丁典不是一抓,便是一拳,頃刻間便送了他們性命。

近幾個月來狄雲修習神照功,進步似是停滯了,練來練去,和幾個月前仍是一樣。好在他悟性雖然不高,生性卻極堅毅,知道這等高深內功決非輕易得能練成,在丁典指點下日夕耐心修習,以期突破難關。

這一日早晨醒來,他側身而臥,臉向墻壁,依法吐納,忽聽得丁典“咦”的一聲,聲音中頗有焦慮之意,過得半晌,又聽他自言自語:“今天是不會謝的,明天再換也不遲。”狄雲有些詫異,轉過身來,只見他擡起了頭,正凝望著遠處窗檻上的那只花盆。

狄雲自練神照功後,耳目比之往日已遠為靈敏,一瞧之下,便見盆中三朵黃薔薇中,有一朵缺了一片花瓣。他日常總見丁典凝望這盆中的鮮花,呆呆出神,數年如一日,心想獄中無可遣興,唯有這一盆花長保鮮艷,丁典喜愛欣賞,那也不足為奇。只是那花盆中的鮮花若非含苞待放,便是迎日盛開,不等有一瓣殘謝,便即換過。春風茉莉,秋月海棠,日日夜夜,總是有一盆鮮花放在窗檻之上。狄雲記得這盆黃薔薇已放了六七天,平時早就換過了,但這次卻一直沒換。

這一日丁典自早到晚,心緒煩躁不寧。到得次日早晨,那盆黃薔薇仍是沒換,有五六片花瓣已被風吹去。狄雲心下隱隱感到不祥之意,見丁典神色極是難看,便道:“這人這一次忘了換花,想必下午會記得。”

丁典大聲道:“怎麽會忘記?決不會的!難道……難道是生了病?就算是生了病,也會叫人來換花啊!”不停步的走來走去,神色不安已極。

狄雲不敢多問,便即盤膝坐下,入靜練功。

到得傍晚,陰雲四合,不久便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一陣寒風過去,三朵黃薔薇上的花瓣又飄了數片下來。丁典這幾個時辰之中,一直目不轉睛的望著這盆花,每飄落一片花瓣,他總是臉上肌肉扭動,神色淒楚,便如是在他身上剜去一塊肉那麽難受。

狄雲再也忍耐不住,問道:“丁大哥,你為甚麽這樣不安?”丁典轉過頭來,滿臉怒容,喝道:“關你甚麽事?羅嗦甚麽?”自從他傳授狄雲武功以來,從未如此兇狠無禮。狄雲甚感歉仄,待要說幾句甚麽話分解,卻見他臉上漸漸現出淒涼之意,顯然心中甚是悲痛,便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