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牢獄

叮叮當當兵刃相交聲中,白光閃耀,一柄柄長劍飛了起來。一柄跌入了人叢,眾婢仆登時亂作一團,一柄摔上了席面,更有一柄直插入頭頂橫梁之中。頃刻之間,蔔垣、吳坎、馮坦、沈城四人手中的長劍,都被狄雲以“去劍式”絞奪脫手。

萬震山雙掌一擊,笑道:“很好,很好!戚師弟,難為你練成了‘連城劍法’!恭喜,恭喜!”聲音中卻滿是淒涼之意。

戚長發一呆,問道:“甚麽‘連城劍法’?”

萬震山道:“狄世兄這幾招,不是‘連城劍法’是甚麽?坤兒、圻兒、圭兒,大夥都回來。你們狄師兄學的是戚師叔的‘連城劍法’,你們如何是他敵手?”又向戚長發冷笑道:“師弟,你裝得真像,當真是大智若愚!‘鐵鎖橫江’,委實了不起。”

狄雲連使“刺肩式”、“耳光式”、“去劍式”三路劍招,片刻之間便將萬門八弟子打得大敗虧輸,自是得意,只是勝來如此容易,心中反而胡塗了,不由得手足無措,瞧瞧師父,瞧瞧師妹,又瞧瞧師伯,不知說甚麽話才好。

戚長發走近身去,接過他手中長劍,突然間劍尖一抖,指向他的咽喉,喝道:“這些劍招,你是跟誰學的?”

狄雲大吃一驚,他本來凡事不敢瞞騙師父,但那老丐說得清清楚楚,倘若泄露了傳劍之事,定要送了那老丐的性命,自己因此而立下重誓,決不吐露一字半句,便道:“師……師父,是弟子……弟子自己想出來的。”

戚長發喝道:“你自己想得出這般巧妙的劍招?你……你竟膽敢對我胡說八道!再不實說,我一劍要了你的小命。”手腕向前略送,劍尖刺入他咽喉數分,劍尖上已滲出鮮血。

戚芳奔了過來,抱住父親手臂,叫道:“爹!師哥跟咱們寸步不離,又有誰能教他武功了?這些劍招,不都是你老人家教他的麽?”

萬震山冷笑道:“戚師弟,你何必再裝腔作勢?令嬡都說得明明白白了。‘鐵鎖橫江’的高明手段,不必使在自己師哥身上。來來來!老哥哥賀你三杯!”說著滿滿斟了兩杯酒,仰脖子先喝了一杯,說道:“做哥哥的先幹為敬!你不能不給我這個面子。”

戚長發哼的一聲,拋劍在地,回身接過酒杯,連喝了三杯,側過了頭沉思,滿臉疑雲,喃喃說道:“奇怪,奇怪!”

萬震山道:“戚師弟,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談談,咱們到書房中去說。”戚長發點了點頭。萬震山攜著他手,師兄弟倆並肩走向書房。

萬門八弟子面面相覷。有的臉色鐵青,有的喃喃咒罵。

沈城道:“我小便去!給狄雲這小子這麽一下子,嚇得我屎尿齊流。”魯坤沉臉喝道:“八師弟,你丟的醜還不夠麽?”

沈城伸了伸舌頭,匆匆離席。他走出廳門,到廁所去轉了轉,躡手躡腳的便走到書房門外,側耳傾聽。

只聽得師父的聲音說道:“戚師弟,二十年來揭不破的謎,到今日才算真相大白。”

聽得戚長發的聲音道:“小弟不懂,甚麽叫做真相大白。”

“那還用我多說麽?師父他老人家是怎麽死的?”

“師父失落了一本練武功的書,找來找去找不到,郁郁不樂,就此逝世。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問我?”

“是啊。這本練武的書,叫做甚麽名字?”

“我怎麽知道?你問我幹甚麽?”

“我卻聽師父說過,叫做《連城訣》。”

“甚麽練成、練不成的,我半點也不懂。”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甚麽?”

“不如樂之者!”

“嘿嘿,哈哈,呵呵!”

“有甚麽好笑?”

“你明明滿腹詩書,卻裝作粗魯不文。咱們同門學藝十幾年,誰還不知道誰的底?你不懂‘連城訣’三字,又怎背得出《論語》、《孟子》?”

“你是考較我來了,是不是?”

“拿來!”

“拿甚麽來?”

“你自己知道,還裝甚麽蒜?”

“我戚長發向來就不怕你。”

沈城聽師父和師叔越吵越大聲,心中害怕起來,急奔回廳,走到魯坤身邊低聲道:“大師兄,師父跟師叔吵了起來,只怕要打架!”

魯坤一怔,站起身來道:“咱們瞧瞧去!”周圻、萬圭、孫均等都急步跟去。

戚芳拉拉狄雲的衣袖,道:“咱們也去!”狄雲點點頭,剛走出兩步,戚芳將一柄長劍塞在他手中。狄雲一回頭,只見戚芳左手中提著兩把長劍。狄雲問道:“兩把?”戚芳道:“爹沒帶兵刃!”

萬門八弟子都是臉色沉重,站在書房門外。狄雲和戚芳站得稍遠。十個人屏息凝氣,聽著書房中兩人的爭吵。

“戚師弟,師父他老人家的性命,明明是你害死的。”那是萬震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