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天下無花(第3/14頁)

樂之揚中心開花,救了徐妃不說,還將朝廷一方攪得陣腳大亂。朱棣喜出望外,寶劍一揮,直取張昺;張昺文弱書生,哪兒見過如此陣仗,驚得渾身僵硬,忘了動彈;謝貴武將出身,挺刀跳上,兩人迎面一交,決雲劍撥開刀鋒,順勢而下,從肩至脅,將謝貴劈成兩片,熱血迸濺而出,灑了張昺一頭一臉。

燕王死士齊聲發喊,沖入朝廷軍陣,刀槍亂飛,殺成一團。朱棣踢開屍體,擡眼瞪去,張昺縮在幾名錦衣衛身後,滿身血汙,雙腿發軟。

朱棣冷哼一聲,踏步上前。錦衣衛護著張昺後退,其中兩人揮刀上前,朱棣戰劍一掄,人頭滾落,再一轉身,劍光閃過,剩下的錦衣衛斷了左腿,躺在地上哀嚎翻滾。

朱棣頭也不回,奔走如飛,瞬間趕上張昺。

突然間,朱棣汗毛豎起,一股惡寒直沖背脊。他心思機敏,腳步一停,立馬轉身,劍鋒上挑,可已慢了一拍,一人裊如輕煙,撲入懷中,劍尖掠過他的身子,仿佛斬中虛無幻影。朱棣仰身後退,那人飄然縱起,手腕猝翻,篤,一口匕首刺入朱棣左胸。

朱棣腦子一空,周圍驚呼四起,眾死士魂飛魄散,齊齊向他望來。

刺客擡起頭來,老臉枯瘦如柴,兩眼冷如冰刺。

“是你!”朱棣沖口而出、不勝駭異刺客正是冷玄,他白衣白甲,冒充死士,亂軍之中致命一擊。

喊殺聲消失了,四周出現異樣的死寂,所有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一切變故,皆由燕王而起,朱棣之於燕藩,如心如腦、如魂如魄,他若一死,再多的死士都無用處,徐妃也好,世子也罷,統統無能對抗朝廷。

這道理無人不知,冷玄也不例外。他內傷極重,假死逃生之後,已是油盡燈枯,好在王府本是元宮舊址,冷玄熟悉地勢,覓地隱藏,本待傷勢稍好再行逃出,不料張昺、謝貴貿然進府,落入燕王圈套。冷玄眼看不妙,鋌而走險,殺了一個死士,換了他的衣甲,孤注一擲,刺殺燕王。

燕王身邊死士眾多,冷玄起初苦無機會,直到朱棣大逞英雄、只身追殺張昺,身邊護衛四散,他才終於等到良機。

可是出乎意料,匕首刺穿鎧甲,僅僅沒入一寸,匕尖所及,柔中帶韌。

冷玄心頭一沉,手腕上翻,匕首撩向朱棣咽喉,鋒刃切開鎧甲,隱隱漏出金光。

“金蠶甲!”冷玄念頭閃過,恍然大悟。燕王所穿鎧甲不止一層,鎖子甲裏還有一層金縷蠶絲織成的軟甲,看似輕軟,數十石勁弩也難以貫穿,古來大將往往內穿此甲,用以沖鋒陷陣,縱然箭支滿身,也能毫發無傷。

燕王驍勇亡命,與蒙古騎兵交戰,酷愛親自突陣;朱元璋怕他有失,特令高手匠人織成此甲,賜予朱棣防身,這件事冷玄也知道,奈何形勢急迫,事到臨頭居然忘了。

匕首刺紮不進,燕王只一愣,回過神來,左手翻出,扣住冷玄手腕,但因相隔太近,寶劍不易施展,索性丟在一邊,握拳猛擊冷玄胸腹。冷玄伸手格住,兩人內勁一交,老太監五內翻騰、血沖口鼻。但事已至此,不能功虧一簣,他瞪眼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氣,催使手中匕首,盡力逼近對方咽喉。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張昺叫聲:“快……”身前一個錦衣衛撲向燕王,舉刀要斬,冷不防一口劍嗖地飛來,將他釘在地上。

擲劍的是道衍,他殺了錦衣衛,冷玄的匕尖也到了燕王的脖子。道衍相隔甚遠,救援不及,焦急中,一個人影猛地鉆出,長刀一揮,冷玄的右臂齊肩而斷。

“江小流!”道衍看清來人,驚喜不勝。

江小流身為“龍遁流”的弟子,資質雖不出眾,但在東島數年,練成敏捷身手,千鈞一發之際,竟然立下殊功。

冷玄斷臂流血,氣散功消,燕王奪過匕首,反手刺入他的胸膛。右掌用力一推,老太監摔出老遠。

江小流一步跳上,舉刀再砍。不料一人飛身趕來,信手一撥,江小流連人帶刀跌出數尺。他心中駭然,定眼望去,但見樂之揚蹲下身子,扶起冷玄,神色凝重道:“冷公公,你這又是何苦?”

冷玄看他一眼,嘆道:“我盡忠守職、不負先帝。”

樂之揚心裏一陣難過,冷玄以忠心侍主,而在主子眼裏,他不過是保命惜身的棋子。

“那一棵樹……”冷玄指著遠處一棵老槐,“十歲那年,我第一次在樹下遇見師父;現如今,樹還在,她也在,我卻老了。”

樂之揚回頭望去,樹下空空蕩蕩,心知冷玄臨死,眼中生出了幻覺。

“紅顏白發,不過彈指。”冷玄長嘆了一口氣。

“說得是!”樂之揚也嘆了一口氣。

冷玄沖他笑了笑,閉上眼睛,斷了氣。

樂之揚心中一陣茫然,舉目望去,戰事已近尾聲。朝廷一方非死即傷,張昺為朱高煦生擒,燕王一方死傷甚微,首腦個個安然無恙。燕王率領死士,追殺逃散官兵,道衍正與扶桑道人鬥劍,一僧一道進退如風,劍招綿密淩厲,勢如兩團水晶光球滾來蕩去,眾死士騰出手來,聚攏圍觀,但無一人能夠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