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假作真時(第3/14頁)

這一下變故突兀,道衍有心相救,奈何中間隔著冷玄。眼看朱高煦身首異處,忽然斜刺裏躥出一人,伸出一雙竹筷,啪地一聲夾住寶劍,劍鋒停在半空,距離朱高煦不過半寸。

朱高煦望著劍鋒,面如土色,扭頭一看,出手的正是江小流。他死裏逃生,背脊滲出冷汗,沖江小流勉強一笑,問道:“兄台貴姓?”江小流隨口答道:“免貴,姓江!”朱高煦笑道:“多謝江兄援手,朱某感激不盡。”

“殿下不用客氣。”江小流有心仕途,聽說朱高煦是燕王之子,早已起了攀附之心,諂媚微笑,連連點頭。

忽聽一聲大吼,大覺尊者身如陀螺,倒退不叠,滴溜溜轉了數轉,坐倒在地,雙眼緊閉,臉上一半赤紅如火,一半青如玄冰,左邊身子熱氣騰騰,右邊凝結了一層白霜。

“咦?”朱高煦怪道,“這和尚怎麽了?半青半紅的,活像個沒熟的柿子。”

江小流端詳一下,說道:“像是岔了氣,這喇嘛練了兩種截然相反的內功,一陰一陽,難以調和,這會兒自相攻打,鬧得天翻地覆。”

“蠢貨!”朱高煦失笑道,“這樣的鬼功夫練它幹嗎?不是自討苦吃嗎?”

江小流笑道:“朱兄說的是。”

水憐影見他二人一問一答,大有臭味相投之意,心中不快,冷冷說道:“天下自以為是的人多了,為了一己私欲,明知是個火坑,也偏要跳進去送死。”

朱高煦聽她鶯聲燕語,骨頭先酥了一般,不顧身在險境,色眯眯地沖著女子打量,至於水憐影話裏的諷刺,那是半點兒也沒留意。水憐影見他一臉孟浪,心中暗恨,要不是梁思禽嚴令在先,恨不得使出“惡鬼刺”將這小子撕個稀爛。

大覺尊者迷迷瞪瞪、苦不堪言,體內“大圓滿心髓”和“大慈廣度佛母神功”兩般內力來回攪動,乍陰乍陽,仿佛冰火同爐,使出吃奶的氣力也彈壓不住,七竅之間不覺滲出血水。他始終想不明白,樂之揚用了什麽法子,擾亂了他的真氣經脈,仔細想來,兩人不過對了數掌,手臂讓樂之揚拂了兩下,可那掌力綿綿軟軟,不足為害,可是不知為何,所過之處就如火星掉進了油鍋,體內真氣亂躥,端端不可遏止。

“大圓滿心髓”至剛至陽、“大慈廣度佛母神功”卻是陰柔之至的內功,本如水火,難以相容。大覺尊者逆天而為,早年在佛前發下宏願,一心要將這兩門密宗神通融會貫通,練成一門前無古人的奇功。於是他費盡心力,將兩門內功都練到六成,其後再難前進一步,只因再強一分,陰陽二氣同時作亂,若無自焚之禍,便有凝血之危。

大覺尊者苦苦求索,始終不得其解,聽說中土有和合陰陽之道、調配坎離之法,自請為活佛使者,出使大明,求訪高人,然而遍尋不獲、求道無門,體內痼疾卻越發厲害。樂之揚聽出端倪,使出“撫琴掌”,東拉西扯,以陰克陽,以柔乘剛,將兩般真氣攪成一團亂麻,大覺尊者激鬥之中,突遭陰陽龍戰,除了罷鬥運功,當真別無它法。

剩下扶桑道人,眼看同伴莫名其妙敗下陣去,心中無由一亂,氣勢上也弱了大半。樂之揚轉守為攻,使出“靈舞”,姿態飄逸,風吹柳動,繁花迷眼,扶桑道人捉摸不透,出招越發拘謹。樂之揚氣勢盈張,長嘯一聲,拳腳飛出,勢如狂風驟雨,每一拳都落在扶桑道人勁力斷續之處。扶桑道人往往一招未完,便又無奈收回,招式還罷,最難受的是勁力一發又收,胸中說不出的憋悶。

霎時間,樂之揚攻勢如潮,扶桑道人團團亂轉,數十招竟無一招使全,一張黑臉由白轉紅,胸中憋悶之極,恨不得呼天喚地、狂嘯怒吼,可是礙於身份,唯有苦苦忍受。

兩人進退倏忽,動如流光,又拆數招,樂之揚向後一跳,袖手站在不遠。扶桑道人步履踉蹌,原地打轉,突然間,他腳步一頓,兩眼發直,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看了看樂之揚,一言不發,轉身沖出客棧大門。

這一陣古怪之極,樂之揚並無一拳一腳加諸對手之身,結果大覺尊者坐倒、扶桑道人吐血,敗得淒淒慘慘,可又莫名其妙。旁觀眾人,大都摸不著頭腦,只有冷玄、道衍眼力高明,看出大覺敗在自亂真氣,扶桑道人敗在招式無法出盡,內勁宣泄無門,化為逆氣反沖,致使受了內傷。

冷玄不勝駭異,自忖扶桑、大覺聯手,自己也無勝算。二人兵敗如山倒,當真大出意料,樂之揚武功如此,再加一個道衍,如果戀戰不去,非得死在這兒不可。當即一聲銳喝,右手一抖,啪,拂塵銀絲寸斷,冷玄一個跟鬥向後翻出,嗖地鉆入客棧後院。

樂之揚守住前門,後院無人看守,想到朱微還在房中,心頭一驚,匆忙趕上前去,冷玄早已不見蹤影。他無心追趕,一掌推開朱微房門,小公主靠在床邊,懶懶地正在撩撥琴弦,見他闖入,吃驚坐起,問道:“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