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假作真時(第4/14頁)

樂之揚見她無恙,松一口氣,笑道:“沒什麽?客棧遭了賊,我怕擾了你,故來看看。”

這時道衍、朱高熾也追進門來,見了朱微,都吃了一驚,一個叫:“公主!”一個叫:“十三姑!”

朱微乍見故人,又驚又喜,忽又想起在逃之身、遇上二人也不知是福是禍,一時欲言又止,望著樂之揚盼他解圍。樂之揚本也無意隱瞞,說道:“公主中毒,我帶她出宮解毒,如今又逢削藩,她擔憂寧王安危,故此北上,巧遇諸位,也是緣分。”

朱高熾皺眉道:“可是朝廷發了聖旨,說十三姑已經病殂,但不知……”道衍向他使個眼色,笑道:“這其中必有曲折,不過公主無恙,也是大大的喜事。”

“話雖如此。”朱高熾神色猶豫,“十三姑無旨出宮,難逃世俗之譏。”

朱微耳根發燙,低頭不語。樂之揚笑道:“世子是俗人麽?”

朱高熾一怔,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樂之揚笑道:“世子自然不是俗人,又何必在意世俗之譏。”

這一頂高帽子,朱高熾戴與不戴都覺尷尬。道衍笑道:“公主無旨出宮,咱們也是無旨出京,半斤對八兩,誰也好不到哪兒去。”

朱高熾聞言心頭一凜:“不錯,如今天下板蕩,禍亂將生,我還在意什麽皇族聲譽,今日若無樂之揚,恐怕早被冷玄捉回京去了。”當下微微拱手,說道:“樂兄見諒,今日承蒙援手,在下感激不盡。”

樂之揚擺手笑笑,說道:“舉手之勞,咱們出去說話。”

四人出門,忽見梁思禽站在庭中,袖手觀花。朱高熾心生警惕,拔劍出鞘,樂之揚按住劍柄,說道:“自己人,水姑娘的賬房秦先生。”

梁思禽變化神韻,風采盡失,平凡無奇。道衍聞言,也未起疑,沖他點頭示意。眾人返回廳堂,舉目一望,無不吃驚。但見血流遍地,兩個錦衣衛均被刺死,朱高煦手持寶劍,笑嘻嘻站在大覺尊者面前,喇嘛身中數劍,血染紅袍,可是端坐不動,臉上半青半紅,分明龍戰之苦猶勝劍傷。

朱高煦貓捉耗子,有意戲弄,在他手腳上刺出數個血孔,一邊亂刺,一邊放聲嘲弄:“大和尚,你屁股長在地上了嗎?有膽起來跟小爺見個真章。怎麽?還不動。”劍尖一抖,刺中大覺左肩,登時血流如注。

江小流站在一旁湊趣,笑道:“這和尚真能忍,如果不流血,我還當他是根爛木頭呢!”

換在平日,十個朱高煦也難當大覺尊者一擊,偏偏二氣作亂,稍一運功,便有筋脈爆裂之危,可是端坐不動,又難免長劍穿胸之厄。大覺尊者矛盾掙紮、難以言喻,額頭上青筋凸起,面孔扭曲得不成樣子。

看見眾人入內,朱高煦有意賣弄,眼裏兇光一閃,挺劍刺向喇嘛胸膛。大覺尊者本是敵人,眾人雖覺朱高煦殘忍,可也無意阻攔,眼看喇嘛喪命,樂之揚忽叫:“慢著!”一個箭步趕到,食指點中劍身,嗡的一聲,朱高煦虎口劇震,長劍脫手飛出,沒入墻壁,簌簌顫抖。

朱高煦後退兩步,叫道:“你幹什麽?”樂之揚冷冷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折磨他幹嗎?”

朱高煦大怒,張口要罵,可與樂之揚目光一接,到嘴的汙言穢語又咽了回去,心中暗暗發狠:“這狗東西竟敢教訓小爺,早晚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樂之揚也不理他,回頭瞪視江小流:“你也跟著起哄?”江小流笑道:“這喇嘛不是敵人麽?”樂之揚說道:“敵人也是人,你落入敵人手裏,遭受如此折磨,心中作何感想?”

江小流囁嚅兩下,嘿笑不答。樂之揚皺眉看向大覺尊者,見他渾身是血,淒慘之極,不覺動了惻隱之心,一晃身,繞著大覺尊者旋風急轉,雙掌快如閃電,啪啪啪落在喇嘛身上。

朱高煦不由怒道:“光教訓別人,你還不是……咦……”瞪大雙眼,望著大覺尊者,忽見他臉上血紅褪去、青氣轉淡,劍傷閉合,鮮血不流,竟然大有愈合之象。

樂之揚越轉越快,如風似電,形影流散,掌擊聲越發繁密,響如擊鼓,輕如鼓箏。大覺尊者端坐不動,臉上笑容流露,從頭至腳湧起淡淡白氣,縈繞四周,氤氳不散,面孔黑裏透紅,發出珠玉光芒。

樂之揚忽然停步,後退兩步,微微喘氣。大覺尊者張開雙眼,亮如日月,輝光燦爛,他徐徐站起身來,沖樂之揚雙手合十,含笑道:“多謝,多謝!足下以德報怨,慈悲神通,光照天下。”

樂之揚長吐一口氣,笑道:“勾通陰陽,莫如此理,勤加修煉,必有所得。”

大覺尊者笑了笑,說道:“貧僧前來中原,本為堪透陰陽,突破‘大圓滿心髓’與‘大慈廣度佛母神功’的壁障。而今取得善法,固然可喜,得見足下的心胸氣量,更是莫大喜樂圓滿。貧僧上師往生已久,今日樂先生此舉,於功於德,不下於金剛灌頂,自此以後,先生便是貧僧的上師,供奉終生,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