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情仇難了(第3/15頁)

樂之揚驚訝不已,只覺《靈飛經》功法奇特,已是匪夷所思,比起“周流六虛功”仍是遠遠不及。

“先祖父武功上身,才覺不妙,事已至此,只好硬著頭皮修煉下去。那真氣自生自長,漫無休止,日子一久,人體難以承受,須得重造經脈、再練心法,以便容納過剩真氣。倘若成功,武功強悍倍增,一旦失敗,輕則氣散功消,重則粉身碎骨、死得慘不可言。”梁思禽嘆一口氣,微微苦笑,“這一難關,先祖父稱之為‘六虛劫’,練成之前有一劫,練成之後,每二十年又有一劫,又因功力變強,所以一次比一次難過。先祖父天縱奇才,也只度過兩劫,臨終之前,他說人力有限、天道無窮,以有限之身行無窮之道,好比誇父追日、精衛填海,終歸只是白費氣力……”

說到這兒,梁思禽沉默下來,樂之揚想象“西昆侖”英雄末路,心中也覺黯然。

“先祖父知曉弊端,不願這一門武功流傳後世。家父求他傳授,他也始終不肯,以至於父子反目,家父離家出走,從此滄海兩隔、生死微茫,先祖父嘴上不說,心裏卻很難過。我隨他住在島上,習文練武,十三歲時,偶有一晚,目睹他施展‘周流六虛功’,驚駭之余,一心要學。先祖父起初不肯,被我糾纏不過,將利弊全盤托出,只盼我知難而退,可我少年心性,明知有害,仍要習練。先祖父萬般無奈,對我說道,因為這門功夫,你爹恨我一生,我不傳你,你也必然怨我;我當年攻城破國,殺戮太多,天降其罪,逃避無門,梁氏血脈,終將因我而絕。說完便將功法傳授於我,到他去世之時,我已小有所成,而後橫渡滄海、來到中土……”梁思禽忽地沉默下來,望著身前微微出神。

樂之揚忍不住問道:“六虛劫的事,知道的人多麽?”

“不多。”梁思禽搖頭,“你是第一個。”

“什麽?”樂之揚愣了一下,“這是先生的短處,千萬不會對第三個人說起!”

梁思禽笑了笑:“你會說麽?”

樂之揚一愣,熱血上湧:“先生放心,這件事晚輩一定爛在心裏。”

“那就是了。”梁思禽漫不經意地道,“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知道?”

此話一出,足見信任之深,樂之揚不勝感動,點頭道:“晚輩還有一事不明,先生大劫將至,為何不找大山大澤對抗‘六虛劫’,偏要不遠萬裏來到這個是非之地?”

“我有一個心結,困擾半生,難以解脫。”梁思禽沉默一下,幽幽嘆道,“如果死了,就永遠解不開了。”

“什麽心結?”樂之揚難耐好奇。

梁思禽瞅他一眼:“今日就到這兒吧!”站起身來,怏怏離開。樂之揚回味他話中的意思,心潮起伏,難以平靜。

而後數日,梁思禽換藥、喂藥,再不多說一字,閑了下來,只是沉思默想。樂之揚見他如此,也不便多問。好在過了數日,外傷減緩不少,不再奇痛奇癢,內傷也大有起色,經脈中真氣凝聚,只是流轉不甚如意。

這一日,換過藥膏,梁思禽取出一根斑竹長笛,隨手遞給樂之揚。

樂之揚打小兒吹笛,笛子從不離身,乍然見到,喜不自勝,接過笛子摩挲一會兒,湊在嘴邊輕輕吹了兩聲,低回婉轉,引人入勝。

“小子!”梁思禽忽道,“為我吹一曲《碩人》如何?”

樂之揚微感遲疑,目光投向牢門。梁思禽瞧出他的心思,笑道:“不妨事,這兒的看守又聾又啞,敲鑼打鼓也聽不到。”

“為何又聾又啞?”樂之揚大為奇怪。

“牢中之言,秘不外宣。”梁思禽冷笑一聲,“看守沒有瞎眼,算是朱元璋手下留情。”

樂之揚想到那晚所見的三個廢人,打了個寒噤,定一定神,吹起《碩人》的調子。

《碩人》之詩,出自《詩經》中的“衛風”,乃是時人稱贊衛莊公之妻莊姜的美貌,寥寥數句,極盡其美,乃是歌詠美人的千古名篇。

樂之揚吹得纏綿悱惻,梁思禽忽地應和曲調,拍膝唱道:“碩人其頎,衣錦褧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唱到這兒,微微一頓,忽向樂之揚說道,“小子,你相信麽?世上真有這樣的美人?”

樂之揚一愣,腦海裏閃過葉靈蘇的倩影,忽聽梁思禽悵然念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反復念誦兩遍,閉上雙眼,流露回憶神氣。

樂之揚見他舉止古怪,暗暗擔心,問道:“落先生,你沒事麽?”

“我沒事。”梁思禽張開雙眼,“小子,你聽說過碩妃麽?”

“燕王的母親?”樂之揚沖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