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霓裳羽衣(第4/5頁)

朱元璋病魔纏身,本就身軟無力,到了此時,反而不覺有異。他生平見事極快,縱然老弱多病,心思依然銳敏,一瞧四周,登時明白幾分,“嘿”了一聲,舉目掃去,人群癱倒一片,沖大師白衣卓立,格外惹眼。兩人目光交接,沖大師微微一笑,眼裏大有嘲弄神氣。

朱元璋白眉緊鎖,擡眼望天,忽地咳嗽一聲,說道:“是你麽?”嗓音一頓,變得苦澀起來,“老三!”

晉王挺身端坐,悠然拿起酒壺,簌簌簌倒滿一杯。他身後站立兩個太監,都是晉王府帶來的心腹。

晉王不動聲色,喝完杯中之酒,手扶桌案站起身來,笑嘻嘻拱手說道:“父皇見諒,孩兒得罪了。”

“好小子。”朱元璋盯著晉王,目光甚是沉痛,“朕一生破敵無算,不想死到臨頭,栽在親生兒子手上。”

“慚愧,慚愧。”晉王笑容不改,殊無愧色,“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朱元璋冷哼一聲,又向沖大師說道:“和尚,你使了什麽手腳?”沖大師笑了笑,目光掃向“興隆笙”。

朱元璋眉頭緊皺,回看冷玄。後者盤膝坐下,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如死,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老皇帝心往下沉,臉上不動聲色,慢慢說道:“冷玄檢視過這東西,並未發現任何異樣。”

沖大師呵呵一笑,忽地伸出右腳,對準風囊猛地踩下。啪,風囊四分五裂,噴出若幹細白粉末。

朱元璋恍然大悟。原來風囊中暗藏毒粉,沖大師彈奏之時,大力踩踏風囊,流風所過,毒粉順著軟管進入木櫃,再由紫竹管向上噴出,粉末隨風飄蕩,悄然彌漫四周。眾人為音樂所迷,壓根兒沒有留意,直到毒發方才知覺。冷玄檢視“興隆笙”,木櫃、竹管均未放過,唯獨遺漏了這個風囊,也難怪,風囊下毒的法兒妙想天開,冷玄如論如何也想象不到。

朱元璋暗恨冷玄失察,惡狠狠瞪了老太監一眼,後者一無所覺,只顧運氣與迷藥相抗。

“冷公公,何苦白費工夫?”沖大師笑了笑,揚聲說道,“你聽說過‘軟金化玉散’麽?”

冷玄應聲一震,雙目陡張,死死瞪著沖大師,眼珠輪轉數下,忽又頹然閉上。

“大和尚。”晉王瞅了沖大師一眼,無不嗔怪之意,“你說這迷藥一炷香生效,怎麽足足過了兩刻工夫?害我心裏七上八下,幾乎兒以為此事泡湯。”

沖大師笑道:“小僧設計之初,本當壽宴設在內殿,不料竟是露天,地勢空曠,迷藥四散,不易吸入體內。更可怪的是,大晴天下了一陣雨,又沖刷掉不少藥粉,故而十停中吸入的不過三停,分量既少,發作也慢,所幸藥性猛烈,只是少許也生奇效。”

晉王大笑,手拈胡須,喜滋滋說道:“天命歸我,哈哈,那也無可奈何。”

“恭喜陛下!”沖大師合十微笑,“賀喜陛下。”

“哪兒話?”晉王揮手大笑,“全奈大師神機妙算。”言下之意,竟以皇帝自居。

朱元璋雙目生寒,怒不可遏,但他城府甚深,心裏氣惱,面子上卻不動聲色。朱允炆按捺不住,厲聲叫道:“朱棡,你不仁不孝,篡逆謀反,縱然奸謀得逞,也瞞不過天下人的眼睛。”

朱元璋心中暗罵:“混賬,這小子沉不住氣……”念頭還沒轉完,晉王瞅了朱允炆一眼,忽而笑道:“趙千。”身後一個太監應聲上前,晉王一夥事先服過解藥,吸入迷藥也是無礙。

晉王指著太孫,笑道:“掌他的嘴。”

趙千答應一聲,捋起袖子走到朱允炆面前,面露獰笑,舉起手啪啪啪連打耳光。他身懷武功,手勁極大,打得朱允炆口鼻流血、東倒西歪,一眾王孫公主看在眼裏,個個膽戰心驚,周王嘎聲道:“三哥……你,你也太過分了吧?”

“老五。”晉王瞥他一眼、面露笑意,“我知道,你心裏一定埋怨我沒有知會你,不過此事貴在隱秘,你一向拖泥帶水、有心無膽,倘若告知你,你一害怕,豈不壞了我的大事?”

周王尷尬之至,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不知如何回答,眼睜睜看著趙千一口氣打完十個耳光,朱允炆面頰高腫,口角淌血,閉著兩眼昏死過去。

“夠了。”朱元璋忽地開口,“老三,你到底想要怎樣?”

晉王手一揮,趙千退到一邊,晉王歪著頭,笑嘻嘻說道:“父皇,你不怪我吧?”

事到如今,他還說這些閑話,朱元璋氣滿胸膛,咳嗽兩聲,竭力忍住,說道:“少放屁,有話就說!”

“好。”晉王雙手一拍,“真人面前不說假話!父皇,諸王之中我最年長,接替皇位理所當然,你不傳位給我,偏偏交給一個黃口孺子……”他指著太孫,神情快意,“此人一介懦夫,無才無用,他當皇帝,真是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