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霓裳羽衣(第2/5頁)

《霓裳羽衣曲》出自天竺,多有飛旋婉轉、反復始終的調子,楊貴妃常借此曲大舞胡旋。遙想當年,絕代佳人肩帶七寶瓔珞、身披五色羽衣,千旋萬轉,終日不絕,天為之昏,地為之亂,日月因之失色,一陣名曲狂舞,耗盡了大唐盛世的元氣。

到了沖大師指下,經由數百根銅管竹管,曲調旋轉之妙發揮得淋漓盡致,每一個低音都在盤旋,有如無數個細小的漩渦,相互糾纏匯合,由小變大,由低變高,伴隨音調升高,小漩渦變中漩渦,中漩渦變大漩渦,大漩渦環環相套,可又各行其是,勢如輻輳繞輪、星辰循環,以沖大師為中心,分而不散,聚而不亂,整支曲調化為一個巨大的漩渦,眾人置身其間,心神隨之旋轉,端端無法自已。

嗚,興隆笙發出一聲巨響,仿佛龍神騎著海獸從漩渦裏升起,手持巨大海螺,沖天吹響號角,身邊魚龍吟嘯,精怪夜號,波濤此起彼落,發出微妙和聲。

這聲音響了半盞茶的光景,方才慢慢消散,回音從遠處傳回,偌大的紫禁城也為之震動。

沖大師大袖一揮,飄然站起,雙頰白裏透紅,仿佛朝霞映日,眸子清如寒潭,亮如兩粒晨星,嘴角上翹,似笑非笑,雙唇嬌紅如花,嫣然欲滴。

眾人望著他,心中均有奇特之感,此人非男非女、非仙非俗,男子看他,勝似佳人好女,女子見他,遠過潘安宋玉,出家人以之為妖,塵世人視之如神,天地造化集於一身,無論男女老少,都想與他親近。

朱元璋長吐一口氣,蒼老枯黃的面孔湧起一抹血色,他目光轉動,看向朱微。

朱微略一沉默,盈盈站起,輕聲說道:“我輸了!”此話一出,寂靜一團,少許人略略點頭,含山公主更是喜上眉梢,大家都只一個念頭:沖大師人才無雙,勝過朱微理所當然。藩王們直勾勾盯著和尚,油然生出龍陽之好,一幹公主妃子更是芳心可可、春情萌動,眉梢眼角流露迷醉神氣。

朱元璋年紀老邁,目光依然銳利,眾人的心思他一望便知,禁不住冷哼一聲,露出慍怒之意,一揮袖,向樂之揚喝道:“還要比麽?”心中卻想,樂之揚一旦認輸,立馬結束壽宴,這和尚太過邪門兒,他再呆時許,沒準兒皇族裏要出醜事。此人斷不可留,今日事了,須得想個法兒將他除掉才好。

正尋思,忽見樂之揚左右瞧瞧,笑了笑,徐徐欠身說道:“不敢不比。”

朱元璋大感意外,手拈胡須,皺眉不語,依他所想,“樂道大會”亂七八糟,越早結束越好。再說沖大師占了樂器便宜,朱微尚且敗北,樂之揚更加無望,按規矩,樂之揚是復試勝者,他不認輸,殿試的勝負就未分出。

老皇帝猶豫不定,忽聽寧王問道:“仙長奏什麽樂器?”樂之揚想了想,說道:“初試用了幾種樂器?”

寧王一愣,說道:“自然是五種。”

“好。”樂之揚笑道,“全都拿來。”

“仙長不知道麽?”寧王深感詫異,“大會規矩,只能獨奏,不能合奏。”

樂之揚道:“誰說合奏,當然是獨奏。”

“可是……”寧王越發驚訝,“莫非你一人演奏五種樂器?”

樂之揚笑道:“不行麽?”寧王瞪了他片刻,揮一揮手,太監取來五樣樂器,擺放在樂之揚面前。

樂之揚左瞧瞧,右看看,東一推,西一拉,古琴放在東南,編鐘放在西北,羯鼓撂在琴桌邊的幾案上,琵琶斜抱在懷,簫管只手拿定,湊近口邊,細細吹了兩聲,曲調委婉悅耳。

眾人都覺奇怪,寧王看得皺眉,耐著性子又問:“仙長演奏何種曲目?”

“周天靈飛曲。”樂之揚隨口回答。

“周天靈飛曲?”寧王愣了一下,“沒聽說過。”轉眼環視,朱微也是神情迷惑,沖大師似笑非笑,冷玄卻是白眉揚起,目光銳箭一般射在樂之揚臉上。

老太監神氣古怪,寧王又添一份疑惑。樂之揚卻不理會,悠然坐下,左手按住簫孔,縱情吹奏起來,簫聲飛揚,勢如白鶴沖天。眾人精神一振,待要細聽,一連串琵琶聲零珠碎玉似的響了起來。

眾人均感奇怪,樂之揚只剩一手,如何彈奏琵琶,仔細再瞧,均是嘖嘖稱奇。樂之揚右手揮舞,幻如流光,雖只一手,比起雙手彈奏還要靈巧,非但如此,洞簫的尾端也儼然化為手指,定弦撥弄,往來如箭,橫掃縱挑,無所不為。

這麽右彈琵琶、左吹洞簫,左右逢源,絲竹間雜,兩種音聲相應相和、渾然天成。

眾人何曾見過如此神技,耳聽目視,無不駭然,只有沖大師與樂之揚交過手,見識過“琵琶手”和“洞簫指”的厲害,看出樂之揚演奏之時,暗勁透指而出,忽集忽分,隔空掃弦,淩虛按孔,縱是無形之氣,勝過有形血肉,就好比食指按弦,小指勾動之間,發出的指力挑起下方絲弦。常人只見他單手演奏,可在行家眼裏,算上的內勁指力,比起雙手猶有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