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呼萬喚始出來(第4/15頁)

當地巨響過後,單刀四散碎裂,射向了四面八方,船上眾人大驚失色,各尋掩蔽,崔軒亮也撲倒了兩名婢女,就怕她倆受了損傷。

「哆」、「哆」之聲不絕於耳,甲板上釘了一整排刀屑。轉看那白雲天,虎口已然破裂出血,寶劍非但給震得脫手,手臂、大腿上更是鮮血淋漓,竟給刀屑釘出了十來處傷口。一路騰騰騰地退到了船尾,臉上滿布駭然。

那「目重公子」武功之高,天下罕有。區區一招使出,便將不可一世的白雲天打得一敗塗地。他斜過了眼,環顧全場,似在問還否有人上來挑戰。半晌過後,他把袍袖一拂,眾武官便又押起了那名東瀛人,正要上船離開,卻聽白雲天哈哈一笑,道:「好啊,你們這般倚多為勝,欺侮於我,可別怨我找幫手啰。」眾人聽他還要尋找幫手,不禁都是一奇,白雲天卻不打話,只從腰間取出一只小小嗩吶,向天吹鳴。

「嗚嗚……嗚嗚……」嗩吶形體雖小,聲腔卻大,登時遠遠傳了出去。

「嗚-----------嗚----------」瞬息之間,霧氣深處也傳來了嗩吶聲,悠揚及遠,久久不息。

霧中深處有回應了,朝鮮眾人驚疑不定,不知是什麽人到來,只聽白雲天鼓氣吶喊:「爹!我在這兒!我在這兒!」慢慢的,霧裏嗩吶益發清澈,但覺海面劇烈起伏,似有什麽巨物逼近而來,正感駭然間,猛聽「砰」地大響,朝鮮戰船給狠狠撞了一記,帶得商船上下震蕩,眾人有的扶住船舷,有的跌坐在地,卻不約而同張大了嘴,齊朝右舷仰望而去。

「嗚-------嗚嗚-------」右舷濃霧破散,朝鮮戰船旁靜靜駛來一艘巨艦,它比崔風憲的船大了兩倍不止,看那西首桅杆懸著一面方旌,大書「隆慶」,右側另有一面號旗,見是「宣威」。正中則是一面錦繡王纛飛揚在天,高書「日月」二字。

多少年過去了……日月旗,那驅逐韃虜的旗號,終於重現在大海之中,一時之間,眾船夫熱淚盈眶,人人都跪倒下來,痛哭失聲:「萬歲!萬歲!萬萬歲!」長四十四丈,寬十八丈,前後九桅十二帆,艦體之大,冠絕天下。這便是三寶公留下的最後遺跡,隨著永樂大帝的過世,便一一給朝廷拆毀遺棄,如今這碩果僅存的巨艦再次現身,如何不讓眾船夫心神激蕩?

嗚嗚……嗚嗚……嗩吶相繼響起,苦海中一字排開了三艘巨艦,「宣恩」、「宣德」、「宣武」,正是隆慶朝殘余的「宣威四艦」。這四艦中以「宣威」為帥字,余為戰座艦,護衛前方兩翼。諸船以虎頭浮雕在前,彩繪鳳凰於兩翼,望來便如大鵬金翅鳥,體勢巍然,巨無與敵。

情勢急轉直下,中原的戰船已然開抵,此時「宣威艦」擠開了朝鮮戰船,船頭便與崔風憲的船尾相接,聽得砰地一響,行板放落下來,隨即走上了一群人。

中國的援軍到了,但見為首之人身穿金甲,頭戴金盔,四十出頭年紀,卻是一位「督師總兵官」。看他雖做武官打扮,卻是豐姿儒雅,飄飄然有出塵之貌,端得是上國儀表,一旁另有十來名隨扈跟隨,人群最後則站著一名中年美婦,也是雪白端正,想是那位督師的親眷。

甲板上亂成一片,滿地刀械,另有個男子倒於血泊中,死活不知。那督師眉頭緊皺,轉頭去看那白衣少年,卻見他身上染血,已然受了輕傷。忍不住嘿地一聲,道:「雲天,爹爹不是要你過來察看情勢麽?怎地又打了起來?」那白衣少年原來叫做「白雲天」,他聽得那中年男子問話,登時指向朝鮮武官,大聲道:「這些人強兇霸道的,好生可惡,孩兒一時看不過眼,便和他們動上了手。」

那中年男子擡起頭來,待見對方的戰船高懸王纛,上書「朝日鮮明」四字,忍不住搖了搖頭,責備道:「你又來了,你當這裏是峨眉山腳,由得你不分青紅皂白、胡打一氣麽?這些人是什麽來歷?你可曾問清楚?」白雲天咳了一聲,道:「這……這孩兒倒沒問。」那督師嘆道:「胡鬧,胡鬧。瞧瞧你,成日逞勇鬥狠,這可又掛彩了吧?」話聲甫畢,那中年美婦已然急急迎上,慌道:「什麽?雲天又受傷了?快去找大夫來。」那中年美婦白皙美貌,與白雲天有幾分神似,當是他的娘親無疑。果然白雲天低聲便道:「娘,一點輕傷而已,您別在這兒婆婆媽媽,大驚小怪,好生丟人。」那美婦大作嬌嗔:「丟什麽人?你打架受傷,娘連瞧都不能瞧?」那中年美婦溫柔秀美,當是白雲天的娘親,看她細心捋起兒子的衣袖,已在替他包紮傷勢,不勝愛憐之色,似為兒子死了也甘心。那白雲天卻是一臉尷尬,只在左右張望,想來大庭廣眾下,就怕給人見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