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淩晨開匣玉龍嗥

船帆高掛在天,大船轉向東北,再次啟程出發了。此時天色全黑,船上也飄起了炊煙。那老林本是三寶公麾下的火頭,廚技甚精,便著意給賓客們做了一桌菜,但見腌肉醬菜、鮮魚海產,一應俱全。也是怕和尚道士吃不得葷,另又煮了一鍋大米粥,粥裏添了香菇、竹笙等幹貨,亦是色香味俱全。

那不孤子雖是出家人,飲食卻不忌葷腥,眼看船上有酒有肉,自是張口大啖,便與七名徒兒吃了個暢快。那「鬼醫」王魁與天絕僧卻都茹素,只管喝些米粥、佐些醬菜,其余酒肉一概不沾。

苦海裏水氣濃重,大船雖只沿著外圍來走,四下仍是淒風苦雨,天幸甲板上有棚子遮蔽,眾人席地而坐,卻也不曾淋濕。只見那點蒼七小雄調皮貪玩,邊吃邊吵,不時追撲小獅子為戲,自又逗得老陳、老林哈哈大笑。

面前盡是陌生人,不孤子師徒、「鬼醫」王魁,並同少林武僧天絕,諸人都是素昧平生,那崔軒亮生平頭一次當主人,應對不免生嫩,老陳、老林便從旁照料,另找了幾個貼心船夫,留在艙內看顧二爺。

此時崔風憲昏睡不醒,呼吸也甚微弱,老陳心懸二爺病況,便問王魁道:「王先生,我家二爺的傷怎麽樣了?何時可以下床行走?」王魁喝了口粥,淡淡地道:「他這回能撿回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要想傷勢痊愈,少說是三個月以後的事了。」崔軒亮恨恨地道:「那些朝鮮人出手可真歹毒,來日遇上了他們,非得報仇不可。」王魁搖頭道:「冤冤相報何時了,老弟,我看你也別想著殺人放火了。其實人家對你叔叔已是手下留情了。」眾人訝道:「手下留情?是這樣麽?」王魁道:「你沒瞧那柄長劍透胸而過,卻沒傷到令叔的心臟,若非人家刻意避開要害,他怎麽還能活?」老陳咦了一聲,道:「這麽說來……那個姓柳的其實不想致二爺於死地了?」王魁嘆道:「應該是吧。你們雙方又沒什麽深仇大恨,動不動便要致人於死,天下哪來這麽多人好殺呢?」「高麗柳聚永、百濟崔中久」,這兩人過去都是「神功大王」的隨扈,輩分極高,武功自也精強,當時崔風憲已無還手余地,憑那柳聚永的劍法,若要取他的性命,斷無失手之理。想來對方真是有意放他一馬了。

聽得人家刻意相饒,崔軒亮也不知該說什麽,他默默低頭,想起嬸嬸還在家裏等著叔叔回去,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不孤子問道:「小兄弟,聽說那批朝鮮武官登上你們的船,便為了追捕一個倭寇來著,是麽?」崔軒亮擦拭了淚水,道:「是啊,他們……他們一路窮追不舍,就是要找一個東瀛人。」不孤子點了點頭,又道:「我看崔中久、柳聚永這些高手都來了。那東瀛人到底是什麽來歷?怎能驚動這批宮廷侍衛?」崔軒亮搖了搖頭,道:「不曉得。反正他們強兇霸道的,先把咱們的船攔了下來,之後硬要搜咱們的下艙。叔叔不讓他們進去,雙方便打起來了。」四下一片沈寂,那天絕僧原本默默無言,忽地問道:「崔小施主,他們要抓的那名東瀛人,可是叫做『大內榮之介』?」崔軒亮咦了一聲,忙朝老陳、老林望了一眼,低聲道:「對……那崔中久好像有提到這名字……」

不孤子微微一凜,忙道:「天絕老弟,你看出什麽了嗎?」天絕僧點了點頭,道:「據小僧猜測,這批朝鮮武官是為『不宿刀』而來。」眾人愕然道:「不宿刀?那是什麽?」天絕僧道:「傳說東瀛匠人極善造刀,所鑄兵器往往殺人不沾血,鋒銳異常,可他們好勝心太重,即使有了這樣的寶刀,心中仍覺不足,於是心魔作祟,便造出了一柄上幹天和的『不宿刀』,從此為東瀛上下帶來無限災禍。」崔軒亮喃喃地道:「不宿刀?到底『不宿』二字是何意思?」天絕僧道:「『不宿』之意,便是永不歇宿。相傳這柄刀找不到兼容刀鞘,故也無法歇息,只能永無止盡的殺戮下去。」眾人駭然道:「找不到刀鞘?為什麽?」天絕僧道:「據說這柄刀殺氣太重,無論什麽東西近到了刀鋒一尺內,便會自行受力裂開,也因這柄刀找不到歇宿之所。只好以血做鞘,永不歇宿的殺人。」

眾人毛骨悚然,猛聽王魁一拍大腿,喊道:「對了,對了,這柄『不宿之刀』,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南刀』吧?」耳聽又來了一柄怪刀,不孤子不由哦地一聲,道:「南刀?那又是啥了?」王魁解釋道:「我少年時曾聽九華先師提過,他說東瀛有柄不世出的兇刀,生具魔性,無論誰拿了這柄刀,便會不停的殺人,直到斬殺百萬為止。我看天絕老弟說得這柄『不宿刀』,八成便是這柄『南刀』吧?」「南刀」殺人百萬,「不宿刀」殺人無宿,二者俱是嗜血魔物,性子確實有些相似。老陳、老林顫聲道:「這……這應該是同一柄刀吧,不然東瀛才那麽點大的地方,這個殺人百萬、那個殺人不打烊,全國上下豈不早給殺光了?」這話雖然好笑,可眾人聽在耳裏,卻是殊無一分笑意。不孤子喃喃地道:「殺人百萬,這……這也太可怕了些,天絕老弟,世上真有這柄怪刀麽?」天絕僧靜默下來,道:「當然有。據說不宿刀就是落在『大內榮之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