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淩晨開匣玉龍嗥(第3/6頁)

不孤子自是心下一凜,忙道:「怎麽?他……他可是有什麽遺言要交代你們麽?」天絕僧道:「道衍大師來訪時,身子已不大行了。他說自己一生光明磊落,了無遺憾,卻只有一件事始終讓他耿耿於懷,他希望我寺方丈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能為他了結這樁最後的心願。」眾人哦了一聲,忙道:「什麽心願?」天絕僧道:「他有個朋友住在東瀛,因故不能返國。道衍大師掛記他的近況,便盼我寺方丈能替他過去一趟東瀛,能將那人帶回中土,安頓於少林後山。如此他才能安心離開人世,再無一分遺憾。」

聽得那人如此要緊,居然得勞動少林方丈親自出海接人,眾人自是錯愕不解。不孤子訝道:「好小子,這般勞師動眾啊,後來呢?你們方丈去接人了嗎?」天絕僧搖頭道:「沒有,敝寺方丈兩次造訪,卻都沒找到人。」不孤子訝道:「他奶奶的,少林方丈三顧茅廬了,那小子還敢拿蹺啊!他到底是什麽來歷?可是什麽東瀛貴族麽?」天絕僧搖頭道:「不,那人並非東瀛人,而是個漢人。」眾人微微一愣:「漢人?那幹啥住到東瀛?他到底是誰啊?」眾人頻頻追問內情,天絕僧卻只低頭喝粥,置若恍聞。王魁拂然道:「老弟,話別只說一半啊,到底那人姓啥叫誰,姚廣孝又為何找他,你漏點口風吧。」不孤子也道:「是啊,老弟猛賣關子,大夥兒聽了難受,快說吧,咱們只是聽一聽,又不會傳揚出去。」說著朝七名徒兒瞧了一眼,道:「你們快發毒誓,絕不外傳此事。」「發毒誓啰、發毒誓啰……」

點蒼小七雄嘻嘻哈哈,正要胡言亂語,卻聽天絕僧嘆了口氣,道:「眾位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非是小僧不肯說,實是我已經答允了方丈,終身不提此人的名字,請諸位莫讓小僧為難了。」這話甚是厲害,一次堵上眾人的嘴,眾人再想追問,也是無計可施了。不孤子悻悻地道:「也罷,不問便不問,那老弟你上煙島是來幹啥的,總可以說說吧。」天絕僧聽了說話,卻只閉目養神,好似打起了禪七。眾人見他一臉的莫測高深,莫不暗自咒罵,不孤子捋起了袖子,罵道:「來來來,你這臭小子,老是裝神弄鬼的,不如老道陪你玩玩吧。」點蒼七小雄搖旗吶喊,喊道:「師父要打人了!快來下注啊!快來下注啊!」老陳怕他們打了起來,忙道:「來、來,酒菜都冷了,快吃、大家快吃。」說著舉箸夾菜,給眾賓客各夾了些幹筍腌菜,又為不孤子倒了一大杯酒,頻頻陪笑。

不孤子呸了一聲,便又坐下喝酒,他連喝了五六杯,心思便又轉到「不宿刀」上去了,不禁嘿嘿一笑,道:「我說那幫倭寇怎能如此張狂?原來是仗著那柄臭刀來著,說不得,老道這回要是遇上了他們,順手便除了幾個,也好給百姓減些禍害。」不孤子乃是點蒼耆宿,武功高強,等閑不出海,若有他出手鏟除倭寇,那天下人都是有福了。老陳、老林聽到耳裏,紛紛鼓起掌來,點蒼小七雄當仁不讓,便一一抱拳答謝。

不孤子聽得連番吹捧,自又飄飄然起來,便道:「其實真說起來,你們家二爺也真是莫名其妙,你想想,那東瀛人涉嫌如此重大,搞不好便是什麽『大內榮之介』,怎麽崔震山還硬是護著他呢?難不成真是老糊塗啦?」日本倭寇作奸犯科,早已是東海諸國的心腹大患,不說朝鮮國有意派兵進剿,便中原朝廷也想將他們一網打盡。倘使那名東瀛人真是倭寇之王,那是人人得而誅之了。

不孤子正要再罵,卻聽老陳道:「道長,都說來者是客。那東瀛人既給二爺救了起來,便算是咱們船上的客人。那幫朝鮮人沒憑沒據的,二爺豈可隨意交他出去?」不孤子嗤之以鼻:「什麽話?這倭寇禽獸不如,何其歹毒,咱們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崔震山堂堂的愛國老將,這次怎會如此胡塗?」老陳不知如何辯駁,一時啞口無言,卻聽崔軒亮道:「道長,你弄錯了。我叔叔不是那種人。」不孤子拂然道:「不是那種人?照你說來,你叔叔是哪種人?」崔軒亮道:「道長,我叔叔是個盡本分的人。他常說做人要問心無愧,該你做的事,一樣都不可以少,否則便是王八蛋。他既然救起了那名東瀛人,便會好好守著他,絕不會隨意交他出去。」

崔軒亮此際侃侃而談,把叔叔平日的教誨一一道來,竟頗有名門之風,大將之貌,王魁等人一旁聽著,自是暗贊在心。不孤子卻是大大的不以為然,搖頭道:「照此說來,令叔便算事先得知那人是個倭寇,還是一樣會救他起來啰?」崔軒亮喃喃地道:「這……這我倒沒想過……」正感猶豫間,一旁老陳、老林卻道:「道長放心,二爺便算事先得知對方是個倭寇,他還是會把人救起來。」不孤子愕然道:「為什麽?」老陳道:「咱們討海人有條行規。只消看見溺水之人,不論對方身分是高是低,為人是好是壞,咱們都得救他起來。否則便是違背了做人的本分,與禽獸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