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怒放(第3/17頁)

淩郁了解初次殺人的滋味,就像是往腔子裏灌了一口泛著腥臭的黑色膽汁,讓人作嘔可是偏又吐不出,堵在心口上化成恐懼、懊惱,還有那麽一絲委屈。她見慕容曠臉色慘白,肩膀微微抽搐,知他心裏不好受,不由伸手想搭在他肩上。他卻驀地回轉身來,死死盯住她。淩郁給嚇住了,縮回手來一動不敢動。

“摘下面紗,讓我看看你的臉!”慕容曠低聲道。

淩郁惶恐地後退兩步。可慕容曠步步緊逼,堅持地說:“把你的面紗摘下來!”

淩郁知道自己無所遁形了。她絕望地伸出右手,緩緩拉下面紗。

慕容曠並不驚訝,只是長久地往視著淩郁。原來目光也殺人,淩郁整個身體都像是浸在了深潭冰水裏,受千刃割膚之苦。她承受不住這無聲的譴責,低下頭去。四周死一般地寂靜,有個聲音在心裏面說,完了,淩郁,連大哥都在恨你了。

她終於聽到慕容曠開口道:“不親眼看到你的臉,我總還是抱著一線希望,不能相信這個人就是你。”

“大哥,我……”淩郁揚起臉來,急切切地想解釋一切,卻被慕容曠攔腰斬斷:“你叫我大哥,你真是我二妹嗎?你都幹了什麽事?你到底是什麽人?”

“大哥,我沒想這樣,我不想這樣……”她上下嘴唇打著哆嗦,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冰水裏垂死掙紮。

“就憑楊沛侖這個粗人,他能瞧得出一塊玉佩隱含的意思?他能知道司徒峙多少年前的風流韻事,從人海茫茫裏把他的女兒給揪出來?這些事連我爹娘都不知情,楊沛侖怎會知曉?要是沒有一個心思縝密、對司徒峙了若執掌的人在旁出謀劃策,他哪兒會想得出這一招?”

“我只想查他舊情人的下落,我不知道她竟是他的女兒,怎麽偏偏會是她……”淩郁慌亂地小聲囁嚅著。

然而慕容曠不理她,單單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害靜眉?”

這句話像一把刀子,捅入淩郁的五臟六腑,一下子把她顫抖的心腸紮得鋼硬了。她心一寒,索性仰起頭來:“怪只能怪她是司徒峙的女兒。”

“靜眉是我的妹妹,其實也算是你的姊妹。她是年少任性,愛耍小孩子脾氣。可她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嗎?她心裏想過要害人嗎?你心裏怨你義父,就使出這麽毒的招數。難道你不知這樣做會害死靜眉嗎?”慕容曠厲聲質問道。

“我自然知道!”淩郁的聲音裏透出怨毒的嘲弄:“我義父他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連一根手指頭都不動,眼皮都不眨一下。可是只有我知道,那是在拿鈍刀子挖他的血和肉!他心疼,可又說不出。真是一場好戲呀!”

“在你眼裏,別人的性命便如草芥,靜眉的生死無足輕重,是吧?”慕容曠氣極了,不由舉起右掌,目光如炬,幾乎要噴出火來。

風裏卷起怨恨的氣息。淩郁知道,下一刻大哥的手掌便要揮落下來,擊碎她的頭顱。但她並不躲閃,反而昂起脖頸迎上去。

“動手吧,大哥。”她輕輕嘆了口氣,臉上尖銳的棱角也柔和下來。

躲在石碑後的徐暉見淩郁不做絲毫抵抗,頃刻之間便會喪命。他的心狂跳如奔雷,便欲沖上去阻止慕容曠。

慕容曠聽到淩郁這聲“大哥”,嘴角抽動了一下,舉起的手掌便揮不下去。他盯著淩郁,她的臉龐是那樣蒼白而悲哀。所有的往事頃刻間奔湧而過。他長嘆一聲,縱身躍上墻頭,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望著慕容曠消失在黑暗中,淩郁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像月亮沉入烏雲的包圍。慕容曠是她生命裏最後一點光亮。現而今,這星光亮也在黑夜裏“噗”地熄滅了。今夜的寺院是如此冷清,連午夜鐘聲都聽不到一個,只有夜風略過枝頭,樹葉一波一波的低聲吟唱。淩郁眼眶裏不知覺間盈滿了淚水。天地之大,從此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這時候,一只大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她猛地回轉身,一聲“大哥”便要脫口而出,卻見徐暉正默默地看著她。她一怔,眼淚便幹了。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著。

良久徐暉方困難地吐出一口氣:“原來……是你……”

“不錯,是我。”淩郁的聲音冷漠而遙遠:“還不快去稟告你的嶽父大人,跟他邀功請賞?”

“你為何,為何要與雕鵬山的人合夥來害他?”徐暉的眉頭痛苦地擰作一團。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