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惑眾(第6/14頁)

“說什麽呀?嘴巴給我放幹凈點兒!”

空中突然飄下來一聲女子呵斥,旋即橫空飛下一枚鳥蛋,正中崔長嶽上唇。蛋殼破碎,蛋清蛋黃順著崔長嶽嘴角流了滿須。眾人都吃一驚,卻也不禁好笑,有幾個繃不住臉的更“撲嗤”樂出聲來。

崔長嶽又氣又急又是狼狽,拿衣袖抹去嘴上蛋液,大喝道:“什麽人?”

松枝搖擺,飄然躍下一條彩練。眾人眼前一花,定定神才看清高台上落下一位盛裝女子,霎時為這座千年古刹灑下無限光輝。這女子鵝黃羅裙搖曳垂地,隱約可見一對赤裸的玉白足踝,這不是淩雲是誰。她眼角含著笑,笑裏閃爍著嘲弄,嘲弄裏含著幾分俏皮,又幾分狡黠,掃到誰臉上,誰人都禁不住臉頰一紅,心間一蕩。連崔長嶽都一時啞了口。淩雲環視一周,正撞見司徒峙目不轉睛的凝視,那目光之溫存暴烈,一如往昔。她心上一陣悸動,身子一顫,兩頰不覺泛起紅暈。

司徒峙胸口火燒火燎,情不自禁脫口叫道:“小……淩教主,你來了……”

淩雲卻不答話,把頭轉向智風方丈,笑盈盈地輕施一禮:“大和尚,老久不見了。”

智風微笑回禮道:“淩教主,我們是老久不見了。你多年沒有踏足中原了。”

“我哪兒敢回來?這才剛一來,便有人嚼舌根把汙水往我們身上潑!”淩雲斜著眼睛瞟向漢陽、泰安和鳳凰三派。

“清者自清,施主何必耿耿於懷?又何必執著於爭辯?真兇不可能隱匿終生,自會浮出水面。”智風說得風輕雲淡。

台下諸人聽了此言,交頭接耳地紛紛吵開來:“智風大師這不是有意袒護聖天神魔教嗎?”

“你不知道嗎?淩教主的姊夫是慕容湛哪。當年少林寺不惜跟這邪教聯手,就為了回護慕容夫婦。”

“智風大師和淩教主一家私交頗深哪!”

淩雲不願牽連智風,挑了挑兩道細長月眉,故意冷笑道:“什麽私交?當年少林寺大和尚那樣欺負我阿姊,這份慈悲,小女子可從來沒有忘記。”

智風雙掌合十:“令姊聰慧仁愛,老納實在很喜歡哪。這欺負從何說起?”

“大和尚忘了嗎,二十多年前,你們那麽多人要抓我慕……我姊夫一個人,我阿姊在少林寺受了傷,你卻見死不救,還在這兒妄談什麽普度眾生?”淩雲佯作嗔怒。

在場老一輩的人物很多都親歷過當年少林寺中圍捕慕容湛的那場事故,淩雲一句話撩起了他們對往昔的回憶,不禁暗自嗟嘆歲月流逝,青春不再。年輕人則聽得雲山霧罩,但見淩雲容顏俏麗,料想其姊也必是美貌佳人,都覺得少林宗師為難這樣一個女嬌娃,未免有失身份。

少林寺僧侶聽淩雲出言不遜,紛紛喝止道:“女施主請勿折辱佛家清譽!”

智風卻並不生氣,反而笑了:“淩施主說這是欺負,老納卻以為是成全。”

淩雲一怔:“怎麽講?”

“見人傷病,即便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都會出手相助。更何況令姊是老衲的忘年交,小姑娘頗具慧根,老衲怎會置之不顧?只是她懇請少林寺不要相救,以此換取慕容施主的一次自由。這份情懷,老納又怎忍心不成全?”智風緩緩道來,輕嘆了口氣。

當年淩雲並未親臨,只是道聽途說,隱約知道少林寺沒給淩波療傷的事情,可不知道其緣由卻是出自阿姊本人之意。她心裏一酸,又不服軟地頂撞說:“那你就不能既醫救我阿姊,又放了……放了他?”

智風悠悠地說:“施主說的不錯。可令姊正是體諒少林寺的難處,才沒求老衲對慕容施主所作所為網開一面,既往不咎。她也正是深知慕容施主的脾性,才料到他年輕氣盛不服人,離去後必定重返少林尋釁。那時候小姑娘和慕容施主才剛相識不久,並不以世俗眼光相待,尚不自知,卻已情根深種。”

聽到這裏,徐暉的心猝然給攥成一團,不自主望向淩郁。智風方丈說的是旁人之事,可落進徐暉耳中,竟如同是在說他自己。他對她,何嘗不是在尚不自知時,便已情根深種?甜蜜和悲哀壓住他胸口,他眼角一濕,但聽智風講下去:“更難得是令姊這份懂得與體諒,對慕容施主如是,對少林亦如是。老衲銘記心中,深深感念。”

智風這一番話娓娓道來,淩雲聽得不由癡了。她心底一直存著不平,她們姊妹容貌相似,憑什麽在慕容湛眼中卻有雲翳之別?阿姊淩波不過是運氣好,更早遇到慕容湛,就得他傾心。當年若是顛倒過來,與慕容湛廝守今日的伴侶或許便是她淩雲了。她以前不明白,對於慕容湛來說,淩波之所以寶貴,正是因為有了這份懂得與體諒。多年之後,卻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由一位摒棄紅塵情愛的得道高僧講出來,一語點明了她層層疊疊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