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惑眾(第7/14頁)

一陣驚濤波瀾嘩地從心上掀過去,仿佛把一生都掀過了。淩雲斂起傲慢和戲謔,向智風深施一禮:“大師這份懂得與體諒也讓人感念。淩雲代阿姊姊夫先行謝過了。”

智風回禮道:“施主何須言謝,老衲何須掛心。”

“大和尚,他們那三家死人的事與聖天神魔教無關。”淩雲撂下這句話,再施一禮,轉身便欲離去。

門人亡故的漢陽、鳳凰和泰安三派子弟紛紛抽出兵刃,高聲叫嚷道:“不能讓她就這麽走了!總得給個說法!”“一命償三命!”

台下淩郁見群情激昂不易平復,恐淩雲難以脫身,心中焦急,仰頭望向智風方丈,盼他能以長者威望壓下眾人焰火。智風也瞧出苗頭不對,不禁暗自嘆息,草莽武人最易為人煽動,由人蒙了雙眼,卻自以為走的是光明大道。他淄衣紋絲未動,目光澄澈平和,卻已在心裏掂量了一番局面情勢,正待出言勸止,卻聽半空中有人搶先大喝一聲——“且慢!”

松枝間竟又飄忽躍下一人,如白鶴攏翅,輕輕落在智風和淩雲之間。來人揚聲道:“我當是什麽江湖盛會!原來是這麽多大男人舞刀弄槍地欺侮一個弱女子,當真是大開眼界!”

少林僧侶都偷偷捏了一把羞憤的冷汗。自以為內外戒備森嚴,應是萬無一失,卻怎麽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人溜了進來,叫世人笑話少林僧人名不副實。台上四位輩分較高的僧人心中忐忑,悄悄拿余光掃了一眼智風方丈,卻見他凝視著這個闖入者,目光慈祥,殊無驚詫責怪之色。其實不只是智風,數百雙眼晴投在這白衣人身上,眼前都是一亮,幾乎忍不住想喝一聲彩,哪裏來的英俊青年?只有徐暉和淩郁看得真切,一聲慕容兄和大哥直沖到喉嚨口,被他們硬生生壓了下去。

淩雲心中早已把慕容曠當成了至親至愛的孩子,驟然間見他沖破人海,躍到身邊來保護自己,心上縹縹緲緲地一陣喜,又一陣憂。

“人家說了,這死人的事情和她不相幹,我在樹上睡覺都聽得一清二楚,你們卻沒聽見嗎?”慕容曠嘲弄地說,撩下一片滿不在乎的陽光,仿佛與在場所有人為敵也毫不吝惜似的。

淩雲恐慕容曠吃虧,瞪了他一眼,低聲埋怨道:“你來做什麽?”

慕容曠燦然一笑,把頭貼到淩雲耳邊,小聲說:“姨媽,且教孩兒好生護著你!誰也別想欺負你!”

淩雲心頭一暖,眼圈卻泛起微紅。

司徒峙冷眼旁觀,見這個俊美青年與淩雲舉止親昵,喉嚨裏酸酸的直有一股醋意泛上。他擺出一派正氣凜然的架勢道:“請間閣下如何稱呼?若是前來赴會,怎麽不走正門,卻學飛賊攀人屋檐樹梁,在暗處竊聽?這豈非太過目無少林寺,目無江湖英雄了嗎?”

台下眾人跟著紛紛喝道:“司徒老爺子說得是呀!快報上名來!”“這小子來路不明,肯定不是好人!”

慕容曠正欲張口,淩雲一把拽住他衣袖,用眼神做了一個制止的示意。她知道在場眾人中不乏慕容湛昔日仇家,唯恐慕容曠輕易暴露身份,遭人暗算。她輕描淡寫地攔下說:“這麽個年輕後生,也值得諸位大動幹戈?”

崔長嶽沉著臉道:“為了個沒名沒姓的小子,是不值得。但是為了我慘死的師叔,為了江湖公道,淩教主,咱們可得好好說道說道!”說著一躍跳上高台。王元鶴和陳渡歡也跟著躍了上來,將淩雲和慕容曠圍在中間。

淩雲眼皮低垂,懶洋洋地向智風說:“大和尚,今兒你這個盛會看來要變成比武擂台了。少林寺總是不得清靜。”

智風說:“幾位施主請勿焦躁,真相未明,何必刀劍相向?”

“真相明明白白,還等什麽?”王元鶴急了,大吼一聲,提起長刀,沖著淩雲“刷”地劈過來。

慕容曠擋在淩雲身前,淩雲不願他顯露武功,把他推到一邊,低聲囑咐道:“你切莫出手!”自己提上一口氣,高高躍到半空,反身踢向王元鶴後心。崔長嶽和陳渡歡二人也加入戰團,一起圍攻淩雲。

台下淩郁攥緊了拳頭,擔心淩雲寡不敵眾。然而淩雲步履矯捷,仿若一片沒有重量的輕雲,在三個魁梧漢子之間飄來蕩去,以一敵三,卻並不顯絲毫倉皇。淩郁的“拂月玉姿”已習練不少時日,平時多靠自己體會,少有師父示範指導的機會。此時淩雲在台上打鬥,把積蓄多年的武功施展得淋漓盡致,淩郁漸漸看得入了迷。

慕容曠得了淩雲叮囑,只得默默退到一旁觀戰,胸中有團東西郁郁地難以消散。他站在世人面前,卻不能斬釘截鐵告訴他們自己的名姓。至親被人圍攻,自己明明近在咫尺卻不能出手相助。他心明眼亮,何況適才還聽到了眾人對他父親只言片語的議論,自然明白淩雲不讓他出頭,是有心愛護。但他澄澈分明的心驟然陰霾,想不通為什麽自己走在人世間就不得不成了一個沒名沒姓的家夥。難道為了平安苟且,他這一生都必須遮掩出身,像天下人一樣以慕容這個姓氏為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