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惑眾(第2/14頁)

司徒峙淡淡一笑,不冷不熱地回禮道:“瑞關道長,久違了。”

永城的瑞關道長是江湖上的一位老人,引了一串人圍攏過來,多是都陽派、黃山派這樣的名門大家,也不乏鐵塔會、五湖幫等新近崛起的江湖幫派。

司徒家族向來不把後起幫會放在眼裏,他們沒背景沒靠山窮折騰,大魚吃小魚不過是晨夕之間的事。而那些鉆研獨門武學的武學宗派則是各自為政,彼此間既有欣慕,亦存芥蒂。司徒峙打心眼裏看不慣他們的自命清高。一本祖傳典籍代代相傳,守著高風亮節的名聲清苦度日,對名利之爭嗤之以鼻,其實骨子裏是吃不到葡萄就泛著醋味兒說葡萄酸。他早有耳聞,許多道貌岸然的名門大師背地裏為幫會挑梁子、押鏢銀,賺取外快。司徒峙睨眼想道,這又何苦呢?天下人誰不愛財?大大方方地來爭來搶便是,何必半遮半掩,更惹世人恥笑?

負責接待的小沙彌忙前跑後,端茶送水。眾人舉著粗瓷茶碗談笑風生。瑞關道長感嘆道:“人家說歲月如梭,真是沒錯,我跟各位都有小十年沒見了!”

“上回來少林寺集會,一眨眼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那次還是為了擒拿慕容湛那惡賊呀!場面真個壯觀!司徒先生英雄少年,差一點便取了那廝性命。”

“慕容湛明明曉得大夥兒是要商量怎麽抓他,還敢一個人跑來生事,也忒有些賊膽子。”

“我看是智風方丈有意偏袒,給他留了後路吧。”

“後來玉雪峰一戰,把慕容湛那小子堵在了老窩,也多虧了司徒族主的智謀膽識呀!”

“若非少林寺與邪教聯手阻攔,那奸賊焉能輕易逃出大夥布下的天羅地網?”

“智風大師胸懷大慈悲,免去了更多人無辜送命,倒真是令人敬仰。”

徐暉和淩郁側耳傾聽這些江湖前輩的議論,頗有隔霧看花、隔世觀景之感。慕容湛的名字再一次出現在人們口中,不乏貶損,不乏憤恨,也不乏心驚膽戰。慕容曠曾說過他父親年輕時樹敵甚多,如今聽這些老輩的口氣,竟似有大半個江湖都是慕容湛的仇敵。兩個後生心怦怦加快了跳動,對這些泛黃的江湖往事充滿了好奇與疑惑。他們情不自禁對望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熟稔的默契,心頭一熱,又一凜,才想起他們早已切斷了這默契,於是倉皇地分別調回頭去,佯作望向少林寺大殿的一角飛檐。

慕容湛與司徒峙年紀幾近,聽眾人話口,淩郁猜測當年他們年輕氣盛時或曾有過數番較量,不由想聽義父對此人有何說法。司徒峙卻只是不置可否地傾聽,並不著一字評語,末了才不經意似地提起:“唉,也不知盧道之兄台可有消息了嗎?”

聽到盧道之的名字,徐暉的心猛一抓緊。

“音信全無啊!”瑞關道長憤憤道:“盧先生全教慕容湛那惡賊給毀了。他是大夥公認的中原第一劍客,若不是那廝施了什麽詭計,盧先生比劍哪兒就能輸?他可從來沒輸過呀!後來他閉門十幾年,發了狠苦練劍法,就為了再找慕容湛決一高下。”

“慕容那廝倒聰明,偏生躲起來不吭聲。盧先生滿世界找他,別的事全荒廢了。”五湖幫來人接過話口。

又有人插進嘴來:“要我說呀,盧先生失蹤定跟慕容湛脫不了幹系。說不準,那奸人暗地裏已下了毒手……”

此言一出,群情激昂,紛紛附和。徐暉臉憋得通紅,真想沖口告訴他們,盧道之人在大草原上,日子過得舒坦自在。可他情知這話會攪得牧羊人盧道之不得安寧,終於咬緊牙根沒開口。他愣愣站著,回想繁星蒼穹下盧道之的夢中囈語:“我就是求而不得,求而不得……”盧道之求而不得的原來是一個虛妄的勝負。他拋棄了身家四處流浪,只是為了尋找昔日打敗他的敵手再決一雌雄。他渴望贏,他那麽渴望贏,這熱望化作繩索幾乎將他扼死。幸而草原撞開了他的心,他忘記一切,返璞歸真。

“智風大師到了!”

不知是誰扯著脖子喊了一聲,全場驟然靜下來,數百雙眼睛齊刷刷轉向庭院正中搭起的高台。四個中年僧人引著一位素袍袈裟的白須老僧緩緩登上高台。那老僧雙掌合十,向台下眾人施了一禮。

眾人趕忙回禮,紛紛喊著:“智風大師,別來無恙!”

徐暉和淩郁都是頭一次親眼見到這位在江湖上享有盛譽的少林方丈,心頭滿是好奇。他們擠在人堆裏仰臉張望,但見智風方丈雖已年近八旬,然而面色紅潤光澤,眼中流淌著一片平和淡然,灑在每個人身上,讓人心中溫暖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