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涯(第3/9頁)

回到屋裏,徐暉擦拭好刀鋒,新補了暗器,再隨身帶上些碎銀兩,旋即上馬趕赴嵩山與老四會合。老四三十歲出頭,人很精瘦,頭頂上已松松垮垮。徐暉瞧在眼裏,心中喟嘆,再過個幾年,他便得歇了。

老四得到消息,翌日司徒家族會在嵩山下與綠英幫談判,此事由湯子仰管轄,料定他必親往。到時趁亂俟機下手,當是最佳時機。

第二天,徐暉和老四一大清早就埋伏在嵩山腳下望松亭旁的巖石後,靜待湯子仰一行到來。過了正午,但見浩浩蕩蕩行來一隊人馬,馬上旌旗招展,以墨綠色為底,繡著一只黑色飛鷹,正是綠英幫的標志。為首馬上端坐著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挑著兩道濃眉,顧盼間甚是倨傲。

一行人停在望松亭前。從後面跑上來一個年輕人,向那胡須男子抱拳道:“幫主,司徒家族的人還沒到。”

綠英幫幫主郭勝棱著眼睛,揮手撣了撣身上衣衫。他身旁一位年紀較長者笑著說:“幫主,湯子仰是不是怕了咱們,不敢來了?”

郭勝把嘴一撇:“哼,湯子仰算個什麽?司徒家族又算什麽?他們有什麽本事叫我拜在他門下,給他當狗子?我看也不過都是些酒囊飯袋罷了!”

就像是回答他這句話,忽聽得一聲冷笑,從山路上徐徐走下一位白衣少年。徐暉腦門上的神經立時繃緊了,右手攥住刀柄,目不轉睛地盯著來者,心想,難道他就是湯子仰?怎的卻這般年輕?

郭勝見只來了這樣一個年輕人,眯起眼睛掃了他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就是司徒家派來的?”

“那你,就是郭勝吧。”

白衣少年這話語調平平,聽不出喜怒,反倒更像是一種輕慢的挑釁。郭勝身旁手下指著少年的鼻子喝罵道:“小子,你算什麽東西?竟敢直呼我們幫主的名字!”

郭勝並未把來人放在眼裏,睨眼道:“湯子仰呢?司徒家族怎麽就派了個無名小子來?叫什麽名啊你?”

“在下淩郁。”少年人冷冷吐出這四個字。

一道黑色的陰影從郭勝臉上閃過。雖然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卻還是被徐暉抓進眼裏,並在他心上劃下一道尖銳的口子。他不由微蹙起眉頭,覺得胸口一陣刺痛。對,就是這樣,他徐暉孜孜追求的就是這個。他渴望的就是一提起自己的名字,對方臉上即現出郭勝這般的懼怕和怯懦。然而這淩郁不過是個年輕後生,如何鎮得住綠英幫的老大?他捅捅身旁的老四:“哎老四,淩郁是誰?”

老四抵著他耳朵小聲說:“淩郁就是司徒家族的淩少爺呀!你沒聽說過嗎?他是司徒峙的幹兒子,也是他身邊最快的一把刀。這小子年紀雖然不大,可據說武功很高,下手也很毒辣。你沒瞧出連郭勝這老滑頭都有點兒肝兒顫嗎?”

徐暉把頭貼在巖石上,側身打量那白衣少年。那少年身材消瘦,臉色蒼白,雙翦眼眸烏沉雪潔,冷若幽潭,卻又粲如繁星。他衣著質地考究,白色緞衫柔軟伏帖,一塵不染。只是全身太過素凈,唯一裝飾就是手上的一管墨綠色洞簫,更襯得他手指幾如透明。這樣一位羸弱少年,沉默地立在那裏,不知怎的,卻是那般光彩照人,目光一撩,輕輕觸到徐暉心底某處柔軟的角落。

郭勝定了定神,仰天打個哈哈:“原來是淩少爺親自駕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看來司徒老爺子對咱們綠英幫看重得很哪。”

淩郁說:“既然你腦筋不糊塗,那我們也不必費事了。你把這一年的供銀交上,就算是入了門,也向族主賠了罪。”

徐暉心道,好大的口氣。郭勝眉頭跳了跳,幹笑一聲:“淩少爺說得倒輕巧。可我上下這麽多口子弟兄,即便要跟了旁人,也總得向弟兄們有個交代呀。”

淩郁淡淡地說:“我今兒懶得跟你動手,也不想臟了衣裳。這樣吧,我送你份禮,讓你明白司徒家族的誠意。如何?”

郭勝撇嘴一笑:“什麽禮?我倒瞧瞧能有多稀罕。”

淩郁微一側頭說:“南崗、南湘!”

旋即從山石後轉出兩名書童打扮的少年,擡著一張桌案,上面供著筆墨紙硯。他倆把桌案放到淩郁身前,略躬一躬身,退後三步站定。

郭勝倒抽了一口涼氣,山腳下都安插了幫內兄弟,卻不知這主仆三人從何處而來,竟還堂而皇之地擡了一張桌案。他不自主往山上望去,只覺得青山巍巍,草木皆兵,不知司徒家族還埋伏了多少高手在後面。

淩郁把洞簫別在腰間,緩緩踱步到案前,執一管狼毫毛筆蘸蘸硯上濃墨,忽然擡起頭上下打量郭勝。郭勝警覺地退後兩步,擺出迎戰的架勢。淩郁卻松弛閑適,嘴角閃過一絲嘲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