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寒露落梅花 誰把江湖記 (第4/14頁)

那老者道:“若說人有旦夕禍福,江湖人士或者從軍或者保鏢,或為盜匪,都是刀尖上打滾,說不上哪日便沒命了,投他一保,也是或有所需。只是這‘金保門’偏生創出甚麽‘生保’,說穿了,只是為奔走權門,仗勢斂財。只有那些權門子弟,高車裘馬,學些遊俠行徑,他又不入江湖,自然無甚性命之憂,整日只望升官發財。遭‘金保門’一陣糊弄,往往便慷慨投保。這些人本是權貴子弟,自然有許多人後來升官。按說如此‘金保門’豈不虧大了?不然,只緣那‘金保門’仗著與這些官員的關系,開些賭坊、酒肆、當鋪,暗養娼妓,專一做那斂財之事,當然生意興旺了。你看,那人不是又有所獲?”

唐寧等人隨老者指處看去,果見“金保門”那人已到了那些華衣少年的涼棚中。

唐寧道:“想不到江湖之中竟有這樣的門派,我原以為只有身有武功之人才稱得江湖中人。”

老者搖頭道:“江湖之說,原本出自莊子‘相忘於江湖’一句,後來那些俠客漂遊不定,少有拘束,人們便將俠客之流稱做‘江湖人’。其實‘江湖’用處頗廣,往來客商、行吟詩人皆有稱‘江湖’的。便是江湖門派,也有不會武功,‘金保門’如此,‘書記門’也是如此。”

唐寧道:“適才我四處看時,人人皆問我是否‘書記門’弟子,語氣很是客氣,甚至熱情。一旦我說不是,便個個冷眼相看,想來那‘書記門’必然很有勢力,如何不會武功?”

老者指台上道:“你看那個胖子,便是‘書記門’的掌門人‘翩翩書記’楊投。”

身旁那師兄弟二人一直無言語,此時一人說道:“羊頭?”另一人跟著說:“狗肉。”

老者道:“是楊柳之楊,投擲之投,不是甚麽掛羊頭賣狗肉。”

那師兄弟仍是一人道:“便便?”另一人道:“大腹。”

老者道:“唉。是風度翩翩之翩翩,乃陰平聲,不是大腹便便之便便,陽平聲。”不再理會二人打岔,向唐寧道:“那‘翩翩書記’楊投不會武功,卻廣聞博記,專一記載江湖中有名的遊俠事跡,所以人稱‘俠書記’。”

那師兄弟二人齊口同聲道:“瞎書記。”

老者翻二人一眼,不再費口舌去解釋,對唐寧說:“這‘俠書記’專門記載江湖事跡,想依他一人之力如何能夠?便招了許多少年男女入門,前去江湖各色人等中搜集,所以適才皆以為你是‘書記門’門下了。”

唐寧點頭稱是,見場中二三十步遠處果有一位少女左手執一木板,右手執筆,站在一位大漢之前,一邊交談,一邊書寫,便道:“那位少女應該便是‘書記門’弟子了。只是臨場記錄,若那人滔滔不絕,如何來得及去寫?”

那老者道:“那‘書記門’有一種符號,簡約意多,便於記錄,你在此講了百十多字,他只畫幾個符號便可,名喚‘速記’。交到‘俠書記’那裏,他自然看得懂。聽說扶桑遣唐使對此甚有興致,要將此法用於扶桑文字之中。”

唐寧贊道:“難為他想出如此妙法。只是在下還有一個疑問,倘若那人所講不盡不實,卻又如何?”

老者道:“自古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單憑聽聞哪能無錯?他所以招許多弟子,也是為了多方打探,互相印證,確信實有其事,才會編入書中。”

唐寧問道:“前輩知之甚詳,莫非也是‘書記門’門下?”

老者笑道:“老夫已是垂暮老朽,如何能是‘書記門’之人?不過卻與‘書記門’有些關系。說穿了,老夫是個鄉下老童生,閑下曾為‘書記門’抄書而已。”

唐寧道:“那‘書記門’不識字麽,如何還要老先生抄寫?”

老者道:“當然不是。你想這有名遊俠行徑寫成一書,江湖人物還不是踴躍求取一觀?僅有一部自然不夠,所以要抄寫多部。”那老者從懷中取出一冊,封面寫著《俠隱記》三字,道:“這樣一部書,需得五十兩黃金哩。”

唐寧搖頭道:“抄這樣一部書,左右不過五、七日工夫,如何值得五十兩黃金?”卻見周圍數人哂笑不已,唐寧也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老者得意道:“你道這部書是想抄便抄麽?江湖中人若能知道有名人物的行徑作為,不單增長見識,更是走動江湖所必須。試想你若知道江湖各派掌門功夫若何,壯舉若幹,喜好如何,懷揣一部《俠隱記》便是為他揚名,走動江湖時豈不如履平地?五十兩黃金這還只是個低價。”

唐寧道:“在下只是說倘若親朋好友處得到一冊,只需抄錄即可。”

老者笑道:“倘若四處抄得,又能值得幾文?你想江湖人物眾多,寫書的士子更多,豈非人人可以寫一部《俠隱記》麽?終需是由‘俠書記’親筆題款,又按指印,方才算作正本。若非如此,便是假貨,一文都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