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8/28頁)

“哦!你說又該怎麽獎賞它?”

“花放無非爭人憐,老菩薩就可憐它們一下,準許它們戴在老菩薩的鬢邊吧。”

說著又挨近過去,把花別在太後的鬢邊,太後又愛又憐道:“我的兒,我這老太婆戴著它有什麽好看,它該戴在你的鬢邊才是,你也戴上一枝。”

譚意哥為太後簪好了,又把另外兩枝花別在兩位老太妃的鬢邊道:“老菩薩,鬢花乃為賞賜,除了您之外,只有二位太妃才夠資格頒賜,民女怎敢僭越。”

然後又在太後的耳邊道:“老菩薩,這花您一定要戴上,而且不能取下來。”

“哦!這是為什麽呢?”

“民女先前所說那些歌頌之詞,那只是給別人聽的,您老人家未必喜歡,現在民女才要說真正的理由,那才是民女未曾奉詔,擅自摘花的原因,天生萬物皆有時序,此花不當令而放,有失常態,即為異徵。”

太後不禁一震道:“異徵。”

譚意哥道:“異徵雖也有祥瑞,僅是米生雙穗一次,花木失時,乃屬妖氛,民女遽折其三,乃為極其氣機,見怪而不怪,其怪自敗,而摘下的花,也必須要老菩薩您這種有歲數而又有福氣的人,才能鎮得住。”

這些話倒真說到太後心中去了,點點頭道:“這所園子裹住的都是女人,陰氣太重,常聽那些宮女們偷偷地傳說著一些稀奇古怪的謠言,幸虧是我跟皇後都壓住了,否則不知會渲染成什麽樣子呢,所以在每年百花生日,皇帝在園中宴請百官同樂,也就是借機會多找些男人來,以陽剛之氣,驅驅除氛,只是不明說而已。”

譚意哥笑笑道:“老菩薩做得極對,這種事是不能夠認真的,放在心裏知道了,想個辦法化解一下,也就行了,如果真鬧起來,豈不是人心惶惶,宣騰得更厲害了。再說,草木失其時序,是天失其行,有事實在此,而那些女孩子們的傳說,有時則是自己嚇自己,庸人自擾,她們膽子小,想像力豐富,晚間一只宿鳥驚飛,可以被說成飛天的妖魔。”

太後高興的笑道:“可不是嗎?好孩子,難為你年紀輕輕,竟有這等見識,這實在了不起,想必是讀書多見識廣的原故,那些京裏的官兒家中的女兒,跟你一比可差多了。”

她又捏著譚意哥的手,無限憐惜地道:“我的兒,上天真是沒眼睛,這麽一付人才,竟讓你受那種委屈,剛才聽你說著我都心痛。”

譚意哥笑道:“老菩薩,民女倒不覺得那是一種委屈,養母丁婉卿愛我如同己出,而且,那些客人們對我也都彬彬有禮的,倒是能夠交接許多人,使我長了許多見聞知識,那是別的女兒家難以得到的。”

“難道你不以那種生活為苦?”

譚意哥想了一下才道:“那種生活固然不適合一個女兒家,但是民女既然入了那一行,徒自怨苦興事何補,倒不如自求上進,在苦中去求快樂。再者民女發現,娼伎固為罪民賤業,但也要看各人自己,若是一個人自輕自賤,看不起自己,所以所為必然也被人所輕,只要懂得自重自愛,在任何行業中,都能受人重視的。”

太後聽得連連點頭,這一老一少,談得十分融洽,不知不覺間,也走了許多路。

當譚意哥低聲耳語時,那些宮人們已經識趣地躲遠了一點,接著太後也低聲地跟她交談,證明她們之間,正在說著一些體己話。

這如果在平時,一定會引起很多的猜忌,不知道又在議論告發誰了,幾乎每個人都會豎起耳朵來聽,只有譚意哥跟太後如此的時候,大家都非常放心,年輕的宮女們樂得躲懶,把侍候攙扶的工作,亦給譚意哥代勞,自己去采花撲蝶,玩去了。

另外有些隨侍的女官,由於職分及身份所系,是不得靠近的,只有在召喚她們的時候,才得應前候旨,自然也不會過來,她們在遠遠地看看,面有羨色,不是羨慕譚意哥能接近太後,而是羨慕太後能接近譚意哥。

老少兩個人越談越高興,也就越投機。雙方都感到很詫然與驚奇。

譚意哥是驚於太後雖居深宮,然而對外面的情形毫不隔膜,風土人情,無不知曉,而且對任何一個問題,她都有一番議論與見解。

這些見解大部份都很高明,只不過她所居的立場是高高在上的為政者,有些地方未能遍及兼顧而已,不過這已經非常的了不起了。

太後對譚意哥的震驚也是一樣的,這個女郎雖來自民間,曾操賤業,但是她那高貴幽嫻的氣質,仿佛出自天賦,比之王侯將相之家的女兒,從容處猶以過之。

除此外,她那博學強記的能力也是絕頂的天才。太後提到一個話題,譚意哥必然能引經據點,從歷史上的殷鑒到民間裨官野史的傳述,她必有一番說詞,她的意見有時會與太後相左,但也相當有道理,最難得的是她不像別人那樣,光是會阿諛頌揚,有時也據理抗爭,一點都不肯盲從附合。只不過她抗爭時,無論措辭語氣,都十分柔婉,使得太後自己找到了錯誤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