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21頁)

譚意哥一聲冷笑道:“相熟的知己?一個女孩兒家能有幾個相熟的知已?”

張玉朗默然片刻才道:“意娘,你別生氣,如果你能平心靜氣的聽下去,想下去,話也才能說下去,雖然你在日常的生活中,一直表現著潔身自愛,但你的行業仍是易於使人誤會,因為你不能像一般女孩兒家那樣,幽居深閨,你必須要接待一些陌生的男客。”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獲得接見的。”

“我知道,別人也知道,你自視很高,尋常庸俗的客人你不屑一見,那又怎麽樣呢?這祗能說是你的客人高雅一點而已,實際上仍然是差不多的。只有跟你接近後才知道你的冰清玉潔,但那又不是別人所能知道的,誤會自所難免……”

譚意哥不禁默然了,她沒有想到這一點。

張玉朗道:“如果是別的女孩子,我經常出入你的深閨,別人或許已經能得到點暗示了,但是在你而言,別人只能想到我們或許是略為知己而已。”

譚意哥終於長嘆一聲道:“我覺得自己很可笑。”

張玉朗道:“並不可笑,你在那個環境中守身如玉是一件可敬的事,只不過你必須要有個了解,就是你的種種,不能以常情去和一般人比較。”

譚意哥想了一下道:“好吧,你那位新夫人對我的看法,我可以不怪她。”

張玉朗歡欣地道:“意娘,我知道你能理智地接受這一切的,所以我才直言無諱地告訴你,事實她對你的種種,在深入了解後,也極表欽敬。”

“如何深入法?”

“像我一樣的深入,我必須告訴她,因為我跟她的名份已定,也當眾拜過天地。夫婦的關系已不容許推翻,我認為她應該知道一切。”

“告訴她後,你又作何解釋了。”

張玉朗道:“我不必作何解釋,因為一開始議婚時,我就加於拒絕了,是她的父親太熱衷,把我母親接到京師促成了這件事,母命難違,我也必須接受這個妻子,所以我把話說明白,看她的態度,她如果只要一個丈夫,我也不會虧待她,但她如果要跟我一起共同生活,就必須要為我心中的這一段情作個處置……”

“你在給她一個難題了,而且也很傷人心的,你至少不能在洞房之夕談論這件事的。”

張玉朗道:“我認為那時候談最好,因為我跟你定情在先,她在成為我真正的妻子前,也必須了解到我的感情,有那些是她不能得到的。”

“她如何表示呢?”

張玉朗道:“她是個很理智的人,跟你很相像,所以也能平心靜氣地接受這件事,一些遺憾已經造成了,只有想辦法來補救。”

“補救?如何補救?”

“我不知道,她說她自己會來跟你商量。”

“她來跟我商量?”

“是的,她在後面,我先趕來了,最多還有半天,她隨後就到。”

“你為什麽不等她一起來呢?”

張玉朗道:“我也急著要來見你,先向你說明一下我心中對你的感情。”

譚意哥居然笑了一下道:“不是來道歉?”

張玉朗嘆道:“不是,因為這不是道歉一聲就能解決的事,更何況我沒有道歉的必要,事情的發生,不是我所能自主的。”

譚意哥笑得更高興了,點著頭道:“這就對了,我很高興你這樣說,如果你承認你是來道歉的,很可能我連你的夫人也不見了,我們也不必再談下去了。”

“那是怎麽說呢?”

“你心中如果感覺對我歉意,那是你存心把我置於一邊因而生愧,正因為你自覺無愧,才能證明你確未負我,能得如此,也頗堪自慰了。”

張玉朗不禁嘆了口氣道:“意娘,你的心中怎麽總是有那些超常情之外的怪想法。”

譚意哥一笑道:“我很古怪嗎?”

張玉朗道:“是的,你的一切都與人不同,使人無法臆測,我再也沒想到當我們重逢相對時,能夠談笑自如地談話的。”

譚意哥笑道:“哪要怎麽樣呢,難道要我號啕大哭,或者是默默地垂淚嗎?”

張玉朗道:“至少也不應該笑吧,難道你心裏真是很高興嗎?因為我看得出你的高興不是出於偽裝。”

譚意哥笑道:“我已經千錘百煉,若非一人獨處時,絕不流淚,因為悲哀不是用來博取同情,而是郁悶的抒發,我自己最怕別人哭泣,當然也不會在人前表露自己的醜態,更何況會少離多,歡笑已覺不足,那裏還有空暇來哭泣,人在悲哀中最易軟弱,我卻必須堅強。”

張玉朗一嘆道:“你跟湘如是一對怪人。”

譚意哥忙問道:“她有什麽地方怪了?”

張玉朗道:“她也是個不哭的,而且她的涵養好得出奇,很少生氣,就以洞房今夜,我對她說的那些話,我想像中不是因而勃然大怒跟我吵起來,就是低頭不響,默然地流淚吞聲。那知道她竟笑吟吟地,一面賠不是,一面拍胸脯把事情一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