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第3/24頁)

楊大年仍是苦求不休,丁婉卿終於答應了。

酬神的三牲香燭,都是楊大年托丁婉卿代辦的,雇了一輛車子,一迳到了東嶽廟。

這是一個無月有雲的晚上,天濃如墨,只有偶爾雨點星光由雲際中透出閃兩下。

車子在山下面停著,那個車夫替他們把香燭三牲提著送上了廟裏,楊大年掏出一塊二兩重的銀子道:“老大,這給你買瓶酒喝,還要麻煩你在下面等一等,回頭送我們回去。”

那個車夫接了銀子道:“二位可是要燒香還願?怎麽選了這麽一間破廟呢,城裏香火盛的大廟多得很。”

丁婉卿道:“我們在東嶽大帝前許的願,所以一定要到此地來還願,而且還要在這兒耽誤一下,乞求神明的夢示。”

車老大立刻道:“還要求夢呀?”

楊大年道:“不為求夢,我們也不會選半夜來了。,”車老大道:“那要等多久呀,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山腳下我也有點害怕,你們還是另外叫車好了,這銀子我可賺不起。”

他取出那塊銀子要還給楊大年,丁婉卿忙又如了一塊銀子道:“老大,我們可是老主顧了,一直都是叫你的車,你就多辛苦一點吧,改天我再好好請你。”

車老大道:“丁泵娘,要不是老主顧的話,連這趟生意我都不接了,忙了一整天,連夜裏都沒休息……”

丁婉卿把銀子揣在他的懷裏,直說好話,車老大才勉為其難地答應著下去了。

楊大年嘆道:“婉娘,又要害你破費了,我身上就帶著那麽一塊銀子,只有等以後補你了。”

丁婉卿笑道:“那倒沒關系,可是你大掌櫃出門,身邊帶二兩銀子呀!”

楊大年道:“我身邊向來不帶錢的,這還是出門時想到可能會要打賞,才信手抓了一塊。”

丁婉卿道:“難道你出門都不花錢的?”

楊大年道:“怎麽不花錢呢,我一天到晚應酬,那天不花上個百兒八十兩的,可是都在熟地方,都不必我即時掏錢,今天我是想要坐車,平時我連打賞也都是說一句記在帳上,經常身上是一文不名的。”

丁婉卿一笑道:“這倒好,日進鬥金的楊掌櫃,居然是一文不名的窮光蛋。”

楊大年道:“你別挖苦我了,長沙市上做大生意的人,誰都是如此,如果吃了飯還要當時掏錢付帳,那是罩不住的小家子氣。別看我身上一文不名,可是只要一開口,成千上萬,立刻就能送到面前來。”

丁婉卿笑道:“胖子,你太狂了,不說別的,剛才你就幾乎挨了個釘子,二兩銀子打發車錢,在平時是綽綽有余了,但是像今天這種情形卻不夠,而且人家也不認識你,就算你再有錢,此刻拿不出來,我們就得走路回去,我看你的出手,還以為你是小器舍不得多花錢呢,那知道你身上就只有那一點。”

楊大年忙道:“婉娘,你看我可是小器的,好了,我們這就上供吧。”

他用火石打著了艾絨,先點上了蠟燭,然後又點上了香,捧著走進廟裏,不禁打了冷戰。

廟裏供的東嶽大帝,兩邊是泥塑的鬼卒神將,一個個此刻都像是活的,琉璃珠的眼睛閃出了綠光。

楊大年頭著聲音道:。“這兒好怕人!”

丁婉卿的膽子比他倒似大一點,但也低聲道:“可不是,白天裏來還好一點,夜晚來竟是陰氣沉沉的,真不知道以前那祖孫兩個人是怎麽住的?”

這一說,楊大年心中更增畏意與愧疚,他不過才進來,已經感到萬分不自在了,想到徐家一家被他陷得只剩一個小孫子,依著孤老無依的外祖母,綣身在這個陰沉的地方,這實在不是人受的滋味。

因此他連忙將豬頭雞魚三牲供好,奠上了酒果,而後才跪在地上道:“神明在上,弟子楊大年,不該一時昏蔽,謀奪徐氏祖產以為先人營冢,現在弟子已經反悔,特請婉娘代為將所謀的產業還給徐氏,並贈銀萬兩,以助其重建祖屋,敬告神明鑒之。”

丁婉卿在旁邊也跪下道:“神明在上,前些日子,您把我抓來,責問我幫助楊大年謀奪人產,導致徐氏家破人亡的事,民女只是活動而已,卻並不知內情。神明降責後,民女已經把楊大年說得改悔了,對徐家的補報,是由民女一手任之,大概比徐家以前小康時還富有一點,請神明也饒了我們以往的無心之過吧。”

楊大年忙又誠懇地道:“神明在上,種種都是弟子一心蒙蔽下做出來的,與婉娘無關,她是完全不知情的,請神明施罰,全在弟子一人身上。”

才禱告完畢,忽地一陣風來,將燭光吹熄了,只有幾點香火在黑暗中閃著。

楊大年只感到頭腦一陣昏眩,恍惚中座上的東嶽大帝已經換了個樣子,而且燈火炬把都發出了綠光,照見那位面貌清奇的東嶽大帝,別具一股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