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第6/17頁)

桓富當雖然也是經營著以物押典的營業,卻不像一般的當那樣,把櫃台建得高高的一派勢利之像,朝奉的臉孔有如閻王。

楊大富像他的東家族兄一樣,胖胖的身材,圓圓的臉,對人一團和氣,桓富號沒有櫃台,只有一所富麗堂皇的客廳以及許多小花廳,沒有店夥,卻有許多衣著整齊的使女,個個都笑臉迎人。

桓富號對上門來求當的人客氣異常,對方所提出來求典的數字,很少會打折扣,差不多全是如數付與。

但是誰要以為他們是在做事,救濟貧苦,來者不拒,那又大錯特錯了。

他們之所以對登門求典的人如此客氣,是因為他們不做窮人生意,經手的全是钜萬的貴重物品。

正如它的字號所顯示的,桓富號中出入往來的沒有窮人,能夠拿出一件價值上萬的珍玩來典當的人,自然也不會是窮人。

也許有些人會懷疑,有錢的人家不會缺錢用,除非是那家已經敗落了,這麽一家當,還會有生意嗎?

那答案也會大出人意料,它的生意好極了,經常是賓客盈門,而且有些還是聲勢顯赫之家。

有些很有勢力的官府,受到別人的央求托付人情,對方不便送金銀以落行賄幹求的口實,多半是借著一個名目,送上一些珍奇古玩,這些東西很值錢,卻不是錢,他們要用錢,最好的就是送到桓富來換錢。

一般的當,把求典的物品左右挑剔,原值十兩銀子的東西,能當個三四兩銀子已經是特別開恩了。

但是到了桓富,完全是八折計酬,如果聲明是死當不再贖回,則可以給足到九成。

看起來似乎很吃虧,但是他們轉手之間,就賺足了銀兩,因為這件東西是在長沙的一家最大的珠寶號中買的,那家珠寶號也是楊大年經營的。

此外還有一些大官府人家,臨時有個急用,或是有些懼內的大臣們,想在外面金屋藏嬌,手頭不便,在家裏搬樣東西出來典質一下,也是常見的事。

因此這一家桓富當鋪給楊大年每年的入息,並不在於他的糧號之下,因為他賺的是富人的錢。

張玉朗聽見丁婉卿把楊大年的情況作了一番說明後,立刻就選中了這一家做為下手的對象,而且在丁婉卿的建議下,他采取了另一種方式。

丁婉卿告訴過他一個消息,說是一個月前,有位王府的世子路過長沙,倒是頗為此地的風土人情所留連,秦樓楚館,除了風月場所外,還兼好呼五喝六,小博幾手助興。這樣的一個豪客,自然極受風月場中人歡迎的。

結果他一住半月,到了非走的時候,才戀戀不舍而去。這半個月,他連花帶輸,總不下十幾萬兩銀子。

王府世子,十幾萬兩銀子自然輸得起,只不過客中沒有帶得那麽多。他要開口,十個十幾萬也能立刻周轉,只是他有世子的尊嚴,不能向人隨便開口。

恰好,他得知有這麽一家桓富當,終於在一個深夜帶著一個小童光顧了。

罷好那天楊大年也在店鋪中,他在其他的酬酢場合中已經見過這位世子了。突見他來光顧,倒是嚇了一大跳,連忙出來,曲盡小心地款待。

那位世子很幹脆,脫下手上的一串瑪瑙珠串,要求典借十幾萬兩銀子。

世子開口,那有不行的,就算什麽都沒有留下,楊大年也會照數捧上的,何況還留下來一串東西呢。

那串瑪瑙手串由十八粒同樣大小的瑪瑙珠子串成的,看來也值幾個錢,但是卻不值得太多。

那位世子很規矩,堅持要他按照一般的規矩,照樣署券,並聲明兩個月後,著人取銀子來贖取。

楊大年以為他是做做面子,正因為手串不值得那麽多銀子,所以楊大年一切都照吩咐,寫下了收據。

那位世子取餅收據看了一下笑道:“楊掌櫃,你上面只寫著瑪瑙珠串,不太簡陋一點嗎?我是不怕你調換的,到時候拿不出原件,我可不饒你,我也不是要訛詐你,明天你對著日光細細地照一下這串珠串,你就知道它的真正價值了。”

說著帶了收據跟銀子走了,第二天,他把一切的賞錢以及該付的銀兩給付了,就帶著從人上京去了。

偏巧第二天又是個陰天,楊大年雖曾對著燈光一再地玩這些珠串,卻看不出什麽來。

直到第六天早上,天色轉晴出了太陽,楊大年把珠串對著日光一照才大為吃驚了,因為每顆珠子裏面都刻著一尊羅漢佛像,佛像大如豆許,眉目表褶,纖毫分明,不僅如此,降龍乘龍,伏虎尊者跨虎,那種虎也一樣的刻得栩栩如生。這等手藝工夫,只有那位叫王明遠的大師才能辦得到了。但王明遠已然物故,這串珠刻也就成為無價之寶了,因為世上再也沒有第二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