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蘭花 第五回 決戰之夜

八月,十五,中秋,月圓。

人呢?

人已將流血。

月無血,人有。

從這個地方看,月光絕對沒有燈光燦爛,各式各樣的花燈排滿在街道上每一個可以懸掛燈籠的地方,使得這個本來應該很安詳平靜的團圓佳節,看起來竟好像變得有點像是金吾不禁的上元狂歡夜。

這個本來已死寂無人的邊陲小鎮,看起來也變得好像有點像是燈火如晝的元夜花市。

遺憾的是,街道上只有燈,沒有人。

人在樓頭。

四海樓就在這條街道的中樞地段上,就好像是個小鎮的心臟。控制著這個地方呼吸的節奏和血脈的流通,這裏每個人都以它為榮。

鐵大老板端坐高樓,目光如鷹鷲,樣子看起來卻如虎豹,正在渴望著痛飲仇敵的血。

有很多人正列隊在他面前通報。

“兵刃檢修清點完畢。”

“燈籠蠟燭油料補充完畢。”

“人員清點完畢,無缺漏、無病患、無醉酒、無走失、無脫崗。”

“街道清除完畢,無積水、無障礙!”

每一件事都安排妥當了,卻沒有一個人提過暗卡中的絲。

那是絕對保密的,除了那二十九個隨時都在準備殉死的絲士外,只有老板自己和絲路知道這個秘密,就算還有別人知道,那個人現在也沒法子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了。

沒有嘴的人,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的,沒有腦袋的人,怎麽會有嘴?

鐵大爺和絲路先生的表情雖然很嚴肅,可是也很鎮靜從容。

對於這一戰,他們好像一直都很有把握。

名動天下的江南慕容,盲而不盲的柳明秋,在他們眼中看來,好像只不過是兩只飛蛾而已。

他們早已燃起了燈,等著飛蛾來撲火。

遠處有光芒一閃,仿佛有流星隕落,一個人身輕如燕,淩空一掠,自黑暗中掠入燈火輝煌處,再一掠,就穿窗入高樓。

他看起來像是個孩子,可是年紀已經有三十六七,他看起來像是個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少女,可是在多年前就已有了胡子。

因為他是個侏儒。天生就是個侏儒。只不過他這個侏儒和別的侏儒有幾點不同而已。

他就姓朱,名字就叫做朱儒。

他娶了老婆。

他的妻子叫馬佳佳,容貌佳,家世佳,風度佳,修飾佳,服裝佳,是江湖中有名的佳人。

她的身材尤其是值得贊美的,長腿、聳胸、高腰,就算是最挑剔的男人,也絕對找不出一點缺點來。

馬佳佳身高七尺一寸,比她的老公朱先生恰巧高了一倍。

就憑這一點,朱先生就已經可以自傲的。

更令他自傲的是,江湖中人羨慕他的並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輕功。

他自信他的輕功在江湖中至少也可以排名第八。

身輕如燕,落地無聲,落地時就落在鐵大爺身側。

他淩空飛掠,穿窗而入,他的腳尖落地時,他的嘴就在大爺的耳邊。

鐵大爺居然端坐不動,因為他早就知道這個人會來,而且一來就在他身側耳邊。

朱儒施展輕功時,“落點”之準,一向都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就算他躍起淩空翻了十八個斤鬥後,他的落足點,還是會落在他剛剛躍起時那個地方,甚至連腳印都可以完全吻合。就像是相戀中情人的嘴一樣,密密吻合,絲毫不差。

所以大老板只淡淡的問:“情況怎麽樣?”

“情況很好。”朱儒說:“就好像大老板預料中一樣,該來的差不多全都來了。”

“差不多?”大老板說:“差不多是差多少?”

“只差一個。”

“誰?”

“柳明秋。”朱儒說:“這個不瞎的瞎子本來一直是個獨來獨往的人,可是最近卻忽然投靠了江南慕容。”

“為什麽?”

“誰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朱儒說:“更讓人想不通的是,他今天居然沒有來。”

鐵大爺對這個問題似乎並不太有興趣,他覺得有興趣的問題是:“不該來的人來了幾個?”

“誰?”

“一個用白巾蒙著臉,穿著一件直統統的白布袍,看來仿佛很神秘的女人。”朱儒說:“慕容是坐著一頂小轎來的,這個女人一直都跟在小轎邊。”

鐵大老板皺起了眉,絲路先生也皺起了眉,忽然問朱儒:“你怎麽知道這個人是個女人?”

他問朱儒:“你非但看不見她的臉,連她的身材都看不見,你怎麽能確定她一定是個女人?”

這個問題是非常尖銳的,而且非常確實,朱儒的回答也同樣實際。

“因為我第一眼看見她就熱了起來,全身上下忽然間就熱起來了。”朱儒說:“她全身上下我全都看不見,可是我那時候的感覺,居然比看見七八十個赤裸裸的漂亮小姑娘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