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傳奇 第十回 事如春夢了無痕(第4/6頁)

“只有一點不可。”

“哪一點?”

“其實還不止一點,最少也有兩點。”楚留香悠然道:“第一,我並不想到什麽見鬼的世外桃源去。燈紅酒綠處,羅襦半解時,就是我的桃源樂土。”

他自女侍手中接過了酒壺:“第二,我根本就不想娶老婆,我這一輩子連想都沒有去想過。”

石田齋沉默。

楚留香一手托酒盞,一手持酒壺,自斟自飲,一杯接著一杯喝個不停。

石田齋看著他,瞳孔仿佛在漸漸收縮,聲音卻變得更溫和:“江湖傳言,昔年血衣劍客薛衣人劍法號稱當世第一,可是也曾敗在香帥手下。”老人說:“在下也曾學劍多年,也想領教香帥的劍法,就請香帥賜教。”

他並沒有站起來,他的手中也沒有劍。

這個自稱曾經學劍多年的老人,只不過用兩根手指拈起了一根筷子,平舉在眼前。

這不是攻擊的姿勢。

可是一個真正學過劍的人,立刻就可以看出,這種姿勢遠比世上所有的攻擊都兇險,甚至遠比春雷的刀和杜先生的花枝更兇險。

就在這完全靜止不動的一姿一勢一態間,已藏著有無窮無盡的變化與殺手。

他的手中雖然沒有春雷伊次那種勢如雷霆的秘劍,但卻完全占取了優勢。

因為楚留香全身上下每一處空門,都已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他手裏的這根筷子雖然也沒有采取杜先生那種搶盡先機的一刺,可是他也沒有讓楚留香搶得機先。

搶就是不搶,不搶就是搶,後發制人,以靜制動;劍法的精義,已盡在其中。

何況楚留香根本不能搶,也不能動。

楚留香正在倒酒。用一只手托酒盞,一只手持酒壺,為自己倒酒。

他自己已經將自己的兩只手全都用在這種最閑適、最懶散、最沒有殺氣的行動中,他心裏就算有殺機與戒備,也已隨著壺中的酒流出。

他怎麽能動?

可是壺中酒總有倒盡倒完的時候,酒盞也總有斟滿的時候。

無論是壺中的酒已倒完,還是酒盞已被斟滿,在那一刹那間,他不動也要動的。

石田齋的殺手也必將出於那一瞬間。

這一杯酒,大概已經是楚留香最後的一杯酒了。

酒在杯中。

花姑媽滿滿的為胡鐵花倒了一杯酒,雖然是金杯,也只不過是一杯。

一杯酒就是一杯酒,不是三杯,也不是三百杯。

這一杯酒和別人喝的一杯酒惟一不同的地方是這個杯子。

連胡鐵花都沒有見過這麽大的杯子。

幸好他是胡鐵花,他喝酒的歷史已經有二十多年了,喝醉的次數大概已經有四五千次,有時候,他一天喝的酒甚至比別人一輩子喝的加起來都多。

可是他喝了這杯酒之後,還是喘了半天氣才能開得了口。

“我的媽呀!”胡鐵花大叫:“你給我喝酒的這玩意兒到底是個酒杯還是個洗澡盆?”

花姑媽吃吃的笑,又捧起了個大酒壇,好像又要替他斟酒的樣子。

胡鐵花的眼睛瞪得比牛彈子還圓。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會有什麽別的意思?我只不過想再敬你一杯而已,因為你馬上就要走了,要去辦大事去了,雖然不是西出陽關,我也要勸你更進一杯。”

花姑媽的聲音溫柔,笑得也溫柔,笑容中,居然還帶著點淡淡的離愁。

“勸君更進一杯酒,東海之濱無故人。”她說:“來,我也陪你喝一杯。”

“就算沒有故人,我也會回來的,何況那個老臭蟲現在一定已經到了那裏。”胡鐵花苦笑:“可是我如果真的再喝這一杯,恐怕就要死在這裏了。”

花姑媽笑了笑:“你認為楚留香真的會去?”

“他說他會去,就一定會去,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也一定會去。”

“要是他去不成呢?”

“怎麽會去不成?”胡鐵花又瞪起了眼:“如果他自己要去,有誰能不讓他去?有誰能攔得住他?”

花姑媽嘆了口氣:“如果沒有人知道他要去,現在他確實很可能已經到了那裏,只可惜他有個朋友的嘴巴比洗澡盆還大。”

“不錯,我是個大嘴巴。”胡鐵花理直氣壯:“這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我為什麽不能告訴別人?”

“你當然可以告訴別人,隨便你要告訴誰都行。”花姑媽說:“只不過知道這件事的人越多,他的麻煩也就越多。”

她又嘆了口氣:“史天王的手下又不是吃素的,單只一個白雲生,就已經足夠讓他吃不消了。”花姑媽說得很慎重:“我可以保證,白雲生的劍法絕不在當年的薛衣人之下。”

胡鐵花還不服氣,還要爭辯,可是外面已有人通報,送親的行列已將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