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傳奇 第十一回 最難消受美人恩

女人,好多女人,好多好看的女人,好好看!

女人在床上,床在船上。

這條船上有一張床,好大好大的一張床。

江上已有了漁火,天上已有了星光,星光與漁火照亮了一葉扁舟,也照亮了舟上的人影。

楚留香掠出石田齋的船艙,就看見了這個人,一身白衣如雪。

江水在星光與漁火間閃爍著金光,金黃色的波浪上漂浮著三塊木板。

楚留香以燕子般的身法,輕點木板,掠上了扁舟。

扁舟上的白衣人卻又已飛起,如蜻蜒抄水,掠上了另一艘江船。

船上無星無月,無燈無火,可是等到楚留香上船時,燈火就忽然像秋星明月般亮起來了。

白衣人已不見。

楚留香只看見一床女人,一船女人。

一床女人不可怕,一船女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些女人居然都是他認得的,非但認得,而且每一個都很熟。

非但很熟,而且熟得很,簡直可以說熟得要命。

楚留香實在不能不摸鼻子了。

在蘇州認得的盼盼、在杭州認得的阿嬌、在大同認得的金娘、在洛陽認得的楚青、在秦淮河認得的小玉、在莫愁湖認得的大喬。

除了這些在各州各地認得的女孩子之外,還有那個剛和他分手不久的情情。

他忘不了情,也忘不了她們。

她們更忘不了他。

可是他做夢也想不到她們居然會忽然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

如果他偶然遇到其中一個,不管是在什麽地方,不管遇到其中的哪一個,他都會覺得很開心的,甚至會開心得要命。

可是忽然間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人全都遇到了,這就真要了他的命了。

這種事簡直就好像是噩夢一樣,隨便什麽樣的男人,都絕不會願意遇到這種事的。

最要命的是,每一個女人都在用一種含情脈脈的眼光看著他,都認為自己是他惟一的情人,也把他當作自己惟一的情人。

如果你也是個男人,如果你遇到了這種事,你說要命不要命?

楚留香不但要摸鼻子,簡直恨不得要把自己的鼻子割下來。

——一個人如果把鼻子割了下來,別人大概就不會認得他了。

不幸的是,已經有人在說:“你拼命摸鼻子幹什麽?”說話的是大喬:“就是你把鼻子割掉,我也認得你的。”

大喬說話最直爽,做事也最痛快。

大喬好像已經準備沖過來,把這位從來沒有怕過別人的盜帥楚留香裹上床了。

楚留香想躲也躲不掉,因為這條船的船艙裏除了這張床之外,剩下的空地已經不多。

幸好這時候那個神秘的白衣人忽然又出現,清清爽爽的一身的衣裳,文文雅雅的一張笑臉,再加上秋星明月般的一對笑眼,笑眼中還仿佛不時有白雲飄過,悠悠遠遠的那麽樣一朵白雲。

“我姓白,白雲的白,我的名字就叫做白雲生。”這個人說:“楚人江南留香久,海上漸有白雲生,後面這句話說的就是我。”

楚留香笑了:“前面一句說的是我?”

“是。”

“這是誰說的?”

“是我自己。”白雲生的態度嚴肅而客氣:“我能夠把你和我相提並論,應該是你的榮幸。”

一個人能夠用這麽有禮的態度說出這種話來,實在是件很奇怪的事,而且很滑稽。

但他卻說得很自然。

就算是天下最滑稽的事,從他嘴裏說出來,也絕不會讓人覺得有一點好笑的意思。

楚留香忽然發現自己又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也許要比他這一生中遇到的任何人都奇怪得多。

“這幾位姑娘我想你一定都認得。”白雲生說:“我也知道她們都是你喜歡的人。”

楚留香不能不承認。

白雲生看著他,笑眼中閃著光:“抱歉的是,我對你的了解還不夠多,還不知道你最喜歡的是誰,所以只有把她們全都請來了。”

他的笑容也很文雅:“如果你對她們其中某些人已經厭倦了,我立刻就可以請她回去。”

白雲生說:“我做事一向都很周到,從來也不願讓朋友為難。”

楚留香苦笑。

像這麽周到客氣的人,他這一輩子還沒有遇到過一個。

他已經覺得有點吃不消了。

白雲生偏偏還要問他:“隨便你要我送哪一位回去,都不妨說出來,我一定照辦。”

楚留香能說什麽?

七八雙眼睛都在瞪著他,好像都恨不得要狠狠的咬他一口。

楚留香只有硬起頭皮來說:“她們都是我的好朋友,每一個人我都喜歡,不管是誰走了,我都會傷心的。”

白雲生微笑,“香帥果然是個多情人,實在讓我羨慕得很。”

楚留香連看都不敢再去看那些女孩子們了,甚至連想都不想去想現在她們臉上的表情是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