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買賣(第4/15頁)



錢莊氣象莊嚴,大門面朝靈河,占盡了河邊的好風水。錢莊沒有門牌,也沒有招牌。白房子的頂端,懸了一只白眼金瞳的巨大貓眼,金瞳子變幻無方,一會兒圓圓溜溜,一會兒細細長長,一陣子小得如同針眼兒,一陣子又大得異乎尋常——有見識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個時鐘,可能看懂的卻沒有幾個。

下車出了一件怪事。離錢莊三百多米,聳起一座水汪汪的圓房子,這顆大水球方非在山項見過,本來無門無窗,這時發一聲響,好似炮彈出膛,射出一個人來。

該人渾身半裸,飛了一百多米,砰地摔在街心,一輛龍馬車橫沖過來,幾乎兒踩扁了他的腦袋。

申田田見了,借以教訓兒子:“看到了嗎?這就是賭錢的下場!你們兩個要是進了那兒,結果就跟這個窩囊廢一樣,叫人扒光衣裳,從裏面扔出來。”

大水球竟是個大賭場!兩兄弟半驚半恐,盯著地上那人。“窩囊廢”不知死活,躺了半晌,居然蠕動兩下,慢慢地爬起身來。車輛前前後後,從他身邊沖過,他倒像是個沒事人兒,拍了拍僅有的褲權,轉過身來,沖著兄弟倆毗牙一笑。

這人五官端正,甚至十分英俊,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但以紅塵的標準,也是絕好的體態。不過他一臉灰敗,眼圈兒烏漆抹黑,就像三五年沒有合眼,身上幾處瘀傷,似乎剛剛挨過毒打,頭發亂蓬蓬地泛著油光,那上面的味兒一定很可怕。

窩囊廢滿不在乎,把手伸到褲档裏撓了兩下,又沖一個飛過的女道者吹了聲口哨。女道者鬧了個大紅臉,幾乎沒有撞上路邊的墻壁。窩囊廢發出一聲下流透頂的怪笑,一瘸一拐地穿過大街,消失在了小巷的盡頭。

“太不要臉了。”申田田氣得臉色鐵青,瞪著兩個兒子發狠,“你們要是到了這一步,還不如死了算了。”

兩人被她瞅得不敢出聲,這時一頭拉車的虬龍閑極無聊,打了一個響亮的哈欠,嚇得簡容小臉慘白,死死揪住方非不放。

進入錢莊大廳,周圍明亮可鑒,光溜溜的地板上,行走著許多奇怪的生物。它們活是五尺大貓,大頭尖牙,伶俐可喜,眼珠白裏泛金,透著一絲狡繪。

大貓兒沒有尾巴,衣褲十分寬大,除了遮羞以外,幾乎沒有用處。它們跟人一樣直立行走,可又改不了天生地長的習慣,老是佝僂向前,顯得鬼鬼祟祟,有時還把身子弓成蝦米,撐一個舒舒服服的懶腰,那德行就跟紅塵裏的老貓沒什麽兩樣。

它們不穿鞋襪,腳掌上的肉墊又厚又軟,走起路來悄沒聲息。它們匆匆忙忙,一刻不停,有的走來走去,有的占據櫃台,說話咩聲咩氣,也柔和、也冷淡。

方非端詳貓鬼,心裏暗暗稱奇,尤為可怪的是,貓鬼們隨身不離,總是帶了一個金絲籠子,坐下時放在身邊,走路時頂在頭上。籠子裏養著紅眼白毛的小老鼠,有時一只兩只,有時三只四只。小自鼠躥上躥下,個頭兒只如一粒奶糖。

“那是赤眼白鼠!”簡懷魯介紹,“它是太白之精,什麽地下寶藏,全都瞞不過這老鼠精的眼睛。貓鬼靠它發家致富,它們也只服貓鬼管束。你看,白鼠的多少,代表貓鬼的等級,一鼠最低,二鼠高出一等,依次往上,如果遇上了六鼠貓鬼,恭喜你,你可見到老貓王啦!”

簡懷魯一面說話,一面拿出煙鬥,還沒點燃,身後傳來咩聲咩氣的叫聲:“這兒不許抽煙!”

吹花郎回頭看去,那兒站了一只銀灰色的貓鬼,臉上微笑迷人,眼珠子卻比銀子還冷。

簡懷魯咕噥兩句,悻悻滅了煙火。貓鬼心滿意足地大步走開。方非皺眉說:“簡伯伯,你幹嗎聽它的?”

“唉,有錢大三輩,無錢小三輩。這些貓兒富可敵國,鬥廷都要瞧他們的臉色!”

“老貓妖這麽厲害?”方非有些發懵。

“他們可不是妖!它們跟我們一樣,也許……”簡懷魯伸出手指,點了點少年的腦門,“比你還要聰明!”

方非漲紅了臉:“它們又胖又蠢,還長了一身的毛……”

“呵,貓鬼看見你,一定也會說,你又笨又瘦,身上還沒有毛……”簡懷魯話沒說完,大個兒哈哈大笑。方非瞪他一眼,恨不得給他嘴上貼張封條。

“貓鬼、山都、還有北方的英招,他們都是智慧的種族,比起道者還要古老。”簡懷魯咬了咬冷冰冰的煙嘴,臉上透出一絲苦笑。

“這三個種族都與妖怪不同,妖怪一百歲只算成年,百歲以前,都是渾渾噩噩,全無智能,頂多一身蠻力,幹些強取褫奪?的勾當。除了狐妖之外,四百歲的妖怪才會開口說話,到了五百歲,才可洞悉世情。為什麽五首歲的妖怪才造像呢?因為到了那個年紀,他們才算擁有了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