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17 黑天劫滅之卷 第三十七章 六識(第2/9頁)



寧不空三重火勁被破,心神大凜,一聲大喝,去勢比箭還疾,須臾逼近五尺,緊綴和尚身後,不離不舍。

兩人一逃一追,均是去如流星,倏忽即逝,谷縝奮足趕過一道山梁,眼前一亮,忽變疏朗,峰巒青青,流雲飛逝,山梁下林莽蓊郁、幽谷深深,靜蕩蕩卻不見半個人影。

谷縝心知足力遠非二人之儔,已然追丟,呆了好一陣,方才嘆一口氣,死了追趕之心,放緩步子,沿著山道行去。天柱山本就風光奇秀,這一路行去,雲海霧凇,風喧林嘯,翠屏千重,紫氣蒸騰,俄而一道清泉如石髓濺出,瀉落百尺,流雪飛銀,漱石沖穴,化作珠玉萬粒千片,沾上肌膚,涼沁入骨。

泉邊是一面石崖,宏偉平整,刻滿字跡,字體大有數丈,小者也有幾尺見方,其中不乏李白遺草,東坡手跡,狂放豐腴,各擅勝場。

谷縝不知自己信步所至,竟來到三祖寺西邊的“山谷流泉摩崖石刻”,唐宋以來歷代文人均有題刻。谷縝賞鑒甚精,下至衣帛水粉,上至古董字畫,無不辨識精妙,眼見壁上文賦都雅、五體兼美,頓覺煩惱盡拋,悄然入神,尤其看到“一柱擎天、萬嶽歸宗”八個摩天巨字,心中不自禁湧起一股清壯,脫口贊道:“不愧是天柱家風!”

叫聲未落,忽聽有人笑道:“如何是天柱家風?”空谷傳音,余韻清絕。

谷縝心頭微沉,轉眼望去,沈舟虛推著輪椅,正循一條幽徑灑然而來。谷縝心知他這一問大有考較之意,當下微微一笑,徐徐道:“時有白雲來閉戶,更無風月四山流!”

沈舟虛笑道:“亡僧遷化向什麽處去?”

谷縝道:“灊嶽峰高長積翠,舒江明月色光暉。”

沈舟虛輪椅更近:“如何是道?”

谷縝道:“白雲覆青嶂,蜂鳥步庭花。”

沈舟虛道:“如何是和尚利人處?”

谷縝道:“一雨普滋,千山秀色。”

沈舟虛道:“如何是天柱山中人?”

谷縝只一笑,悠然道:“獨步千峰頂,優遊九曲泉。”

沈舟虛道:“如何是西來意?”

谷縝將聲一揚,朗朗道:“白猿抱子來青嶂,蜂蝶銜花綠蕊間。”

問到這裏,二人相對撫掌大笑,沈舟虛贊道:“好小子,記性了得。”莫乙恰也尾隨而至,聞言冷笑道:“這是崇慧禪師的公案,這小子湊巧記得幾句,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谷縝笑道:“說到記性,‘莫大先生’舉世無雙,區區自愧不如。”莫乙聞言大喜,只是咧嘴憨笑。

原來沈、谷二人所問所答,本是一段禪門公案,為天柱山高僧崇慧禪師所留,是為禪門千古雋語,意味深長。沈舟虛本以為機鋒突出,能將谷縝難住,誰知谷縝博聞強志,竟然應對無誤,沈舟虛雖為仇敵,也不禁擊節贊賞。

谷縝談笑間目光掃去,莫、薛、燕、蘇,四大劫奴在沈舟虛身後圍成半圓。再瞧附近草間,細響颯颯,分明有人潛伏,不覺笑道:“沈瘸子,你勞師動眾對付谷某,豈非泰山壓卵麽?”

沈舟虛笑道:“沈某一向膽小謹慎,若能泰山壓卵,最好不過。”

谷縝道:“那麽你要怎地?”

“也不怎地。”沈舟虛道,“只想請閣下前往‘嘉平館’圍棋一日,聊解山中孤寂。”

谷縝笑道:“人多的是,何必找我?”

沈舟虛道:“凡人太多,解人太少。”

谷縝呸了一聲,笑道:“老子一手屎棋,又算什麽解人?沈瘸子,你要留下我便明說,何苦這麽多彎曲。東島扣了沈秀,你當留下我,便能和東島扯直,卻不知老子是東島的不肖子,那兒的人恨不能殺之而後快。你讓我當人質,真是打錯了算盤。”

沈舟虛搖頭道:“令尊若要殺你,當年你犯下罪過,他為何不殺,偏偏將你關入獄島?足見父子情深,世人難免。”

谷縝瞳孔收縮如針,冷冷道:“你也知道我的事?”

沈舟虛淡然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谷縝容色一緩,忽又道:“去嘉平館圍棋麽?”沈舟虛道:“是。”谷縝微微一笑,淡然道:“不巧得很,老子有事,不大想去。”

莫乙喝道:“由得你麽?”倏地搶上,一把抓出,不料谷縝身形一轉,便失蹤影,莫乙吃了一驚,不及變招,後頸劇痛,已被扣住。

莫乙驚得神魂出竅,耳聽得一聲大喝,褐影閃動,燕未歸如風掠至,腳尖方擡,谷縝已嘻嘻一笑,從莫乙腋下鉆了過去,燕未歸若不收勢,勢必踢中莫乙,當即無奈收腳。莫乙一得自由,啊的一聲,便想躲閃,不料谷縝動轉如電,搶到左側,莫乙頸脖一痛,又被扣住。燕未歸閃身趕來,手抓腳踢,上下齊攻,谷縝卻不抵擋,一閃身,又轉到莫乙身後,燕未歸怕傷著莫乙,再行收勢,一放一收,又慢了時許,讓谷縝遁出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