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17 黑天劫滅之卷 第三十七章 六識

陸漸頓時大叫一聲,眼白上翻,癱軟在地。寧凝駭然已極,擡眼望去,只見寧不空雙眉倒豎,臉上透出濃濃戾氣,寧凝驚道:“你,你方才做了什麽?”

“做什麽?”寧不空哼了一聲,寒聲道,“這狗奴才仗了魚和尚那禿驢的勢,以為區區幾道禁制,便能抗拒《黑天書》的鐵律,真是不自量力。我今日便將禁制破去,看他怎地?這狗奴才不是骨頭硬,不怕死麽,卻不知道這黑天劫的滋味,他怕是不怕?”

寧凝不料父親恁地惡毒,非但不救人,更將陸漸僅剩的一道禁制破去。刹那間,她只覺眼前發黑,喉間腥甜,幾乎便昏了過去,恍惚之中,只見寧不空那張臉陰沉沉、冷冰冰的,竟是說不出的扭曲猙獰。

這一劫來得委實太快,陸漸不及掙紮,已然昏厥,黑天劫雖然轉動,往日那般怪夢卻是一個也無,唯有無法想象的痛苦和空虛洶湧而來,即便昏沉之中,也能清晰感知。縱然口不能言,眼不能張,痛苦之甚,卻令他涕淚齊流,肌膚痙攣,耳邊轟轟隆隆,有如雷車經過。

要知道,“黑天劫”所以厲害,並非一發即死,而是發作之後,非得經歷幾個時辰的折磨,方能咽氣。這期間,即便刺其心,割其頭,也不能將劫奴立即殺死,只需頭顱完好,劫奴便有知覺,“黑天劫”的痛苦仍能清楚感知。且借力越多,痛苦越大,即便一個時辰,遭劫之人,也如經歷千百歲月,可以說世間痛苦,莫大於此。

寧凝幼時,也曾見過沈舟虛懲戒一名犯罪劫奴,令其歷劫而死,當時情狀之慘,寧凝多年來刻骨銘心,常在夢中駭醒,醒來時,往往魂魄悸動,淚流滿面。此時眼看陸漸情形,驀地憶起往事,陸漸之苦如同身受,令她芳心盡碎,痛苦已極。霎時間,寧凝雪玉般的雙頰閃過一抹潮紅,心中已然有了決斷,俯了身子,一手按著陸漸膻中,一手按著他的丹田

寧不空驀有所覺,濃眉一顫,高叫道:“凝兒,你做什麽?”寧凝聞如未聞,凝視陸漸面龐,全神貫注,寶相矜持,通體若有淡淡柔光,隱脈中的劫力源源不絕,化為真氣,經由纖纖玉手,度向陸漸。

寧不空心中更疑,眉頭連聳,驀地臉色陡沉,喝道:“你瘋了麽?”說著飄身上前,一指點向寧凝,這時忽覺身後風起,又急又猛,寧不空不由大喝一聲,去勢不止,反袖拂出。

谷縝見陸漸禁制被破,也極驚怒,但“有無四律”並非智謀能夠克服,以谷縝計謀百出,此時也覺束手無策,及見寧凝欲度真氣,想到仙碧所說的話,猛然明白,第四律“有往有來”,明示劫主、劫奴均能遺傳,寧凝的真氣性質,與寧不空一脈相承,但她劫奴之身,要用真氣,便須借力,依照第二律“有借有還”,她救了陸漸,便有歷劫之患,是以寧凝此舉,分明已有舍身之意。

谷縝心中既是感動,亦覺矛盾,然而事到如今,陸、寧二人一生一死,勢難兩全。眼見寧不空出手阻止,谷縝忍不住施展“貓王步”,旋身急上,繞到寧不空身後,方才出手,即有一股暖流迎面拂來,谷縝不及轉念,便覺身子炙熱,衣衫火苗一躥,騰的燃燒起來。

谷縝不想“周流火勁”如此厲害,如不滅火,勢被燒成灰炭,當即仰倒,連滾數匝,火勢才滅,但覺多處肌膚炙痛,已被烈火灼傷。他擡眼望去,只見寧不空一指點在寧凝胸口,寧凝軟軟倒地。谷縝心急之下,正要縱起拼命,忽覺頭頂一黑,一道灰影疾如鷹隼,蕩起一股狂風,向寧不空撲去。

寧不空覺出來人勁風有異,咦了一聲,倒退一步,翻掌迎出,兩人勁力一交,灰衣人袖袍火光迸起,但燃燒極短,一閃即滅。

掌力一交,寧不空便覺出對方來歷,臉色陡變,厲喝道:“魚和尚?你還沒死?”一念及此,心知周流火勁必然奈何不了對手,當即向後縱起,方要射出“木霹靂”,忽又想起寧凝穴道被制,動彈不得,“木霹靂”炸裂,木屑紛飛,難免誤傷。

稍一遲疑,便失了先機。灰衣人動轉如電,左手一抄,抓起陸漸,右手一攬,抱起寧凝,方要轉身去搶谷縝,寧不空已怒叱一聲,揮舞雙掌,撲了上來。灰衣人百忙中將陸漸扛在肩上,騰出一手,反掌拍出。

“啵”的一聲,谷縝伏在近旁,只覺上方炎風猛烈,巨力磅礴,迫得他喘不過氣來。寧不空一聲冷哼,驀地向後跳出,厲聲道:“你不是魚和尚,到底是誰?”

此時那灰衣人袖袍火起,連揮兩次,方才熄滅,滅火之際腳下生風,奔走如飛,谷縝爬起來,從後望去,那灰衣人僧袍光頭,儼然便是一個和尚。寧不空驚怒交迸,喝道:“哪兒去?”飛身趕上,呼地一掌推出,那和尚腳底不停,仍是反掌相迎,二人掌力淩空交接,“周流火勁”被和尚的無儔真力一裹,倒卷而回。寧不空怒哼一聲,雙掌微合,齊劃一個半圓,向前送出,那火勁未散,又被裹成球狀,反送回去,上面更添了兩重勁力,密密層層,湧至和尚後襟。哧的一下,後襟著火,焰光迸射,那和尚反手一拳,化去火勁,勁力收回,又將衣上烈火撲滅,腳下驟然加快,鴻飛燕翔,竟將寧不空落下一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