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12 溫柔繾綣之卷 第二十六章 戰書(1)

三人各懷心思,乘馬西行,一路無話,偶遇一名農夫,詢問之下,方知不久之前,有許多官軍追著一夥客商向北去了。谷縝大喜,打馬疾進,沿途不時瞧見屍首,有官軍裝束,亦有客商裝束,所謂“客商”,布衣下卻藏著魚鱗軟甲。想是這群倭寇扮成百姓,欲要蒙混過關,卻被官軍覺察,追戰至此。谷縝仔細察看屍首,不見汪直,心中大石才算稍稍落地。

又追十余裏,忽聽道邊山谷中傳來喊殺聲。三人棄了馬。奔上左面山頭,一眼望去,只見數百官兵圍著十多個“客商”苦鬥,官兵是沈舟虛遣來的精銳,膽藝俱高,進退有期,倭寇以寡敵眾,漸覺不支。

鬥不多時,忽聽陣中一陣吼叫,竟是殘余倭寇眼見突圍無望,紛紛掉轉倭刀,切腹自盡。谷縝大叫其苦,悲憤之際,忽又見有兩人並未自殘,奮力沖破重圍,向這方死命奔來。

二寇方才突圍,陸漸便即認出,二人不是別人,一為樊玉謙,一是銅瓜錘,銅瓜錘血染衣衫,雙腳拖地,全賴樊玉謙攙扶,方能行走。

兩員明將緊追不舍,忽而趕上,挺槍便刺,樊玉謙卻如腦後生眼,回身一槍,搭在來槍之上,二將虎口倏熱,長槍墜地,樊玉謙大喝一聲,長槍挺出,二將滿眼寒光點點,紅纓亂飛,只嚇得魂不附體,身子後仰,骨碌碌滾下山去。

陸漸見樊玉謙本可刺死二將,槍到半途,卻有放生之意,不覺心中怪訝:“這人似乎不是嗜殺之輩。”一念及此,見他逼近,也不阻攔。

樊玉謙且戰且走,須臾越過山頭,鉆入一片樹林。官兵自恃人多,也揮舞刀槍,向山上趕來。

谷縝微一沉吟,靠近姚晴,低語幾聲。姚晴秀眉微顰,搖了搖頭,谷縝又說兩句,姚晴面露訝色,瞧了陸漸一眼,神色迷惑,點了點頭。

眾官兵快步如飛,一路趕來。不想才到山頭,當先幾人腳下一絆,跌倒在地,須臾間,粗大藤蔓一湧而出,將那幾人纏得有如粽子一般。後方官兵見此怪事,無不駭異,先是倒退兩步,繼而縱上前來,揮刀砍藤。不料砍而復生,越砍越多,砍藤之人反被藤蔓纏住,只驚得哇哇亂叫。

倏爾間,眾人眼前一花,多了一名絕色女子,衣衫勝雪,廣袖飛舉,秀目澈似秋水,嬌靨白如凝脂,通身若有淡淡光華。

如此麗人,眾官兵從所未見,不覺意亂神迷。恍惚間,只見那女子櫻口未啟,忽有語聲傳來:“吾乃本山女鬼,爾等犯我山林,褻瀆勝景,限爾等速速離開,違者橫死……”

她姿容曼妙,語聲卻低沉如男子,眾官兵正覺奇怪,忽又聽見一陣怪笑,那笑聲淒厲萬端,似男非女,似從這女子身上發出,卻又似在她身後,漸漸忽東忽西,忽遠忽近,繚繞山中,盤旋不去。

饒是一眾將官身經百戰,也不由毛骨悚然,心跳如雷,忽聽笑聲驟歇,白衣女鬼高叫一聲:“還不肯走,那就死吧。”說著素手輕揮,地下又生出一根長藤,向眾人卷來。霎時間,眾官兵唬得魂飛魄散,哇哇大叫,轉身便逃。

地上被縛官兵動彈不能,早已嚇得半死不活,忽又聽那女鬼說道:“滾吧。”再一揮手,藤蔓化為煙塵,眾人一得自由,連滾帶爬,只管逃命去了。

那女鬼目視官兵去遠,驀地素面一沉,喝道:“臭狐狸,滾出來。”聲音一反低沉嘶啞,脆如黃鸝,嫩如雛鶯。

只聽嘻嘻一笑,谷縝從草中鉆將出來,擊掌道:“大美人天生就是做戲的坯子,佩服佩服。”姚晴玉頰緋紅,怒道:“少來敷衍。我問你,誰是女鬼啦?既是做戲,又幹嗎笑得那麽難聽,跟、跟殺豬似的。”

敢情二人約好,姚晴出面,谷縝出聲,女相男聲,嚇退那幫官兵。官兵雖被唬退,姚晴卻恨谷縝趁機使壞,一待事畢,便尋他晦氣。

谷縝見她有動武之勢,自忖不敵,忙笑道:“大美人息怒,那兩人跑得遠了,若不快追,前功盡棄也。”姚晴一愣,恨恨道:“好,暫且記下,與你算賬。”

銅瓜錘受了傷,沿途留下點點血跡。三人循跡追趕,不多時,忽聽前方傳來哭聲,正是樊玉謙,哭了幾聲,忽聽銅瓜錘虛弱道:“老三,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終須陣上亡。大丈夫死就死了,有什麽好哭的。我死了,你就回去,好好跟妹子過日子,再莫惹這些閑事,你一向心軟,殺人不多,老天爺讓你多活幾年,也未可知……”

樊玉謙抽泣道:“不成,我就是死,也要帶你走的。”銅瓜錘怒道:“滾你媽的蛋,快走快走,莫待那些狗官兵趕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