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道卷 第二章 濁世滔滔(第7/9頁)



這一輪劇變叠起,眾人只瞧得心搖神馳,俱都呆了。花清淵痛不欲生,摟定韓凝紫痛哭。眾人雖覺韓凝紫惡毒狡詐,作惡多端,卻沒料到她臨死之際,竟會有此一舉,便如淩霜君,也覺心中一空,再也提不起恨意。此時天機宮諸人均已趕來,前後瞧得清楚,花慕容鼻間酸楚,輕聲念道:“兩朵隔墻花,早晚成連理。”雲殊知她心意,不由得將她柔荑緊緊握住,暗下決心:“從今往後,我要一心對待慕容,決不再三心二意,做出害人害己之事。”

花清淵先失女兒,又失至愛,這一哭昏天黑地,直哭到沒了氣力,淩霜君才將他扶起。花清淵平復下來,對花無媸道:“人死萬事空,紫兒已死,容我將她就地掩埋。”花無媸木然道:“從今往後,凡事你自己作主,不必問我。”花清淵再不多說,赤手掘坑,將韓凝紫放人,落土之際,他長久凝視愛人遺容,終於嘆息一聲,推土掩埋,刻木為碑,原寫“舊侶韓凝紫之墓”,但想了一想,終將舊侶二字抹去,默默落淚一陣,方才站起。公羊羽忽道:“清淵,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韓凝紫臨終時讓你好好對待妻女,莫非霜兒還在人間。”雲殊搖頭道:“不然,倘若花曉霜未死,韓凝紫何必自絕。”公羊羽覷他一眼,心道:“你懂什麽?情之一物,原本就不可理喻,韓凝紫不死,她與清淵這段糾葛如何解脫。”忽又想起生平孽緣,不覺喟然。

眾人議論一番,決定分散搜尋,搜了一日,終是大海撈針,一無所獲。正要返回,忽見前方路上,何嵩陽帶著一千南方豪傑走了過來,個個鼻青臉腫,眾人均感詫異,雲殊叫道:“何兄,怎會如此?聖上何在?”何嵩陽苦著臉,道:“我們帶著聖上原地守候,不料那個小賊禿怒氣沖沖,突然折回,不問青紅,抱了聖上便走,我們奮力阻攔,卻被他一頓好揍。”雲殊聽說花生奪走趙咼,心中大怒,顧不得風度,破口大罵。

公羊羽冷笑道:“罵也無用,那孩子年幼,不能濟事,讓他去了也罷。何況那小和尚武功甚強,別說他們,你便不受傷,也未必勝得了他。”雲殊不以為然,勉強點頭,公羊羽冷道:“你不必不服,你勝不得小和尚,更勝不得梁蕭,那廝武功之強,已不輸於蕭千絕盛年之時。將來他若來尋仇,你須得日夜苦練,方可抵禦。”他看似教訓徒弟,其實卻是提醒天機宮諸人,眾人想起梁蕭臨別所言,均是愁上心來:“梁蕭與曉霜情深愛重,曉霜若在,他就算前來,也不敢無理,如今曉霜生死不明,以那人的性子,結果委實堪慮。”

卻聽何嵩陽慨然道:“雲公子不必掛心,那廝為南武林的公敵,只要他蹤跡一現,南方豪傑必當齊心協力,叫他骨肉成泥。”公羊羽冷笑道:“若無能耐,人多也未必濟事,億萬宋人,不也敗在元人手裏麽?”

眾人被他揭了瘡疤,羞怒之色溢於言表,公羊羽又是一聲冷笑,拔足便走,雲殊方欲出口招呼,他已去得遠了。

梁蕭風餐露宿,溯大河而上,越往西行,氣候越是苦寒,瀚海千裏,渺無人煙,巨大鹽湖時時可見,黃河水由濁變清,河道由寬而窄,土著言語梁蕭漸難明白,唯有憑借手勢溝通。

這一日,他越過積石山,河水更見細小,人畜已能徒步涉過,情知距源頭不遠,疾行數日,抵達一座大山之下,只見山脊冰川覆蓋、雪白刺眼,梁蕭詢問土著,得知此山名為‘巴顏喀拉’,他稍事歇息,登山而上,翻過一面巖壁,汩汩細泉從山頂瀉下,匯聚成溪,溪水裹挾無數碎冰,撞擊之音高低起伏,若合符節。

梁蕭心道:“此處該是大河之源了。”他摘下羊皮渾脫,飲盡囊中青棵酒,拋人水中,瞧那皮囊在冰塊之間磕磕絆絆,向東漂去,梁蕭忖道:“人說河源為流觴之地,想下遊水勢滔天,何等厲害,此地卻不足飄起酒囊,足見其言非虛。”瞧到此處,突發奇想,“黃河水以如此細流,化為滾滾洪水,其中道理,倘若化入內功,豈非大妙。”想到此處,若有所悟,不覺微微點頭。

梁蕭在河源處坐到日落,適才下山,忽見大山南麓,方圓百裏內星芒爛漫,莫可逼視。梁蕭大感驚奇,極目眺望,瞧出光芒出自數百泓泉水,沮如散渙,燦若列星,徐徐匯入水之中。梁蕭恍然而悟:“此地該是地理志中所說的‘星宿海’了,乍眼一觀,果如滿天星鬥散落人間,古人誠不欺我也。”驀然間,他生出些許疑惑,坐在一塊山石上,蹙額沉思道:“我少時在天機宮讀《山海經》,《大荒西經》有言:”昆侖之丘,河水出焉‘,黃河之源,當為昆侖山,又說道:“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曰昆侖之丘’。赤水為黃河,以古人之見,黃河理應出於昆侖山,‘巴顏喀拉’山勢低小,哪及得上昆侖山接日月,負青天的氣象?再說這星宿海又從何而來?《海內西經》有道:”海內昆侖之虛在西北,河水出其東北,西南又人渤海,人禹所導積石山‘,如此看來,昆侖應在積石山西北,酈道元《水經注》說:“河自蒲昌,潛行地下,南出積石’,又道:”蔥嶺之水,分流東西,西人大海,東為河源‘,按地理圖所載,蔥嶺、蒲昌距此千裏,難道說,黃河源頭遠在西北,而後河水潛行地下一千余裏,再從星宿海冒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