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道卷 第三章 大哉昆侖

這邊馬王離群,馬群頓生潰亂。眾人趁機捕捉,奈何追逐已久,人倦馬乏,野馬性子又極為剽悍,堵截數次,漸自攔截不住。眼瞧著馬群又要潰圍而出,忽見東北方一團紅光冉冉飄來。

梁蕭乘馬趕至,一拍馬頸,紅馬縱蹄嘶鳴,野馬群轟然奔回,在它前方聚成一團。眾騎士圍將上來,梁蕭用突厥語叫道:“馬王在此,不必用強。”眾騎士見他騎乘紅馬,個個面露驚容,哄然叫道:“阿忽倫爾,阿忽倫爾……”梁蕭不解其意,也不欲多問,向那少女朗聲叫道:“你們回哪裏去?”少女雙頰淚珠未幹,聽他一問,不禁破涕為笑,遙指西邊道:“去那裏。”梁蕭輕提馬鬃,紅馬會意,忽喇喇向西馳去,野馬自是以它馬首是瞻,一時萬馬奔騰,復又向西馳去,眾騎手喜不自勝,紛紛尾隨。

行了約莫百裏,人馬皆乏,一名騎手趕上來,請求休憩,梁蕭勒馬停住。不一陣,數十騎擁上來,騎士紛紛下馬,為首是名老者,著一襲描金短衫,頭頂闊大皮帽,額寬鼻挺,身軀高大。左邊是那紫衫少女,右旁是一個唇有短髭的英俊青年,背挺如槍,雙目平視前方,神態據傲。

老者微一欠身,用突厥語說道:“我是這裏的族長歐倫依。年輕人,你說突厥話,是突厥人嗎?”梁蕭道:“我不是突厥人,你們呢?是突厥人嗎?”短髭青年面露不屑,冷冷道:“我們是精絕人!”梁蕭奇道:“精絕人?沒聽說過?這又是什麽地方?”那青年聽得甚不入耳,哼了一聲。歐倫依微笑道:“這裏毗鄰西昆侖,說起來,精絕故國破滅很久了,我們在昆侖山下已經流浪了四百多年。年輕人,你從哪裏來?蒙古還是漢地呢?”他見多識廣,自梁蕭容貌舉止上,大致猜出了他的來歷。

梁蕭尋思道:“無論蒙古漢人,只怕都不會拿我當族人,天下雖大,卻無我立錐之地了!”當下嘆道,“我一介浪人,無國也無家。”歐倫依見他不肯相告,只得轉過話頭道:“那麽敢問大名。”梁蕭心道:“說出名字,豈非自認出身?”略一沉吟道:“你便叫我西昆侖吧!”

精絕人不論賢愚,都聽出此人言不由衷,原本見他降服馬群,心生佩服,均想與他結交,哪知此人遮遮掩掩,來歷也不願吐露半分。精絕人素以誠懇待人,對他好感大消。唯有歐倫依瞧出梁蕭似有隱衷,點頭笑道:“好,西昆侖,多謝你收服馬群,你要什麽酬勞,盡管說罷?”

梁蕭搖頭道:“我不要酬勞。”聽得這話,眾人更露出詫異之色。歐倫依哈哈笑道:“那麽,如不介意,請你去我們的營地,喝一碗甘甜的美酒,瞧一瞧精絕姑娘的舞姿罷!”梁蕭見他言辭懇切,不便推辭,拱手笑道:“聽憑吩咐!”眾人歡然大笑。歐倫依手指短髭青年道:“這是我侄孫捷蘇,精絕人中最驍勇的戰士。”捷蘇略略點頭,算是招呼。

歐倫依又引介那名紫衫少女道:“這是我孫女……”少女不待他說完,便道:“我叫風憐,精絕人中最美的姑娘。”眾人笑成一片,梁蕭也不覺莞爾,風憐緊盯著紅馬,眼中流出敬畏神氣,說道:“西昆侖,你能降服阿忽倫爾,很了不起啊!”梁蕭皺眉道:“阿忽倫爾?”風憐道:“精絕語中,阿忽倫爾就是浴火流星,也叫火流星。”梁蕭由衷贊道:“火流星,好名兒。”風憐輕哼一聲,噘嘴道:“先前不失手,馴服它的一定是我才對!”明亮的大眼在火流星身上轉來轉去,好不羨慕。

梁蕭一拍紅馬頸脖,笑道:“風憐,既然你喜歡火流星,我就把它讓給你!”話一出口,人人失色,風憐如處夢裏,未及答話。歐倫依揮手止住她,正色道:“西昆侖,你知曉阿忽倫爾的寶貴,就不會輕易許下諾言。阿忽倫爾是昆侖山下萬馬之神,不僅腳程第一,而且神力驚人,它所過之處,能帶走了所有精壯馬匹。你知道麽,這些野馬,多曾是牧馬人馴服的坐騎,人們常說:一匹阿忽倫爾,抵得過昆侖山下所有的馬群。”

梁蕭擺手道:“正因寶貴,是以最喜愛它的人,才配與它為伴。何況大丈夫一諾千金,決無收回之理。”火流星得他示意,挨至風憐身旁,伸出鼻孔,聞她秀發,風憐伸手輕撫它的鬃毛,再瞧梁蕭一眼,眉眼竟已微微泛紅,泫然欲泣,忽地輕聲道:“多謝……”不待梁蕭答話,早已縱身跨上火流星,一道煙試馬去了。眾人瞧她紅衣紅馬,飛逝如電,當真是名駒美人,相得益彰,便如草原之上飄起一團烈焰,驚艷之余,齊齊喝起采來。

梁蕭凝望風憐背影,心頭浮起另一個乘馬的少女影子,胸中一痛,嘆了口氣,回頭望去,忽見捷蘇狠狠瞪視自己,眼裏大有敵意。梁蕭心中恍然,只淡淡一笑,並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