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花鈴 第十篇 白雲蒼狗(第4/8頁)



孤光看著那朵花,又看看昏睡的藍衣少女,忽然間嘆了口氣,臉色就有些復雜:“真是的……好久沒看到人心裏開出純白色的夢曇花了——要知道,人的心地越無暇,開出的花就越潔白。這個丫頭,唉——這個丫頭,忽然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壞人啊。”

他頓了頓,看看聽雪樓主,眼裏有苦笑和自謔的意味:“換了你我,種下去開出來的、是不是灰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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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兒,你要吃東西。”已經是第幾十次了,內室憧憧的燈火中,白衣祭司低下頭,平靜地勸說著面前坐著的女子,然而口氣卻是毫無火氣的,“你就是絕食也死不了。我用凝神歸元法護住了你的元神——你這樣折騰自己的身子,那不是意氣用事麽?”

緋衣女子不看他,自顧自的垂目靜坐,毫無反應。剛剛大病一場的人臉色是蒼白的,清秀的眉目間掩不住的疲憊,然而嘴角卻噙著淡淡一絲冷笑。

迦若在她面前俯下身,看著她的眼睛,靜靜道:“我知道你現在是恨我的——你睜開眼睛知道自己被帶到了這裏、就是成了我的人質,是不是?”微微嘆息一聲,大祭司喃喃道:“冥兒,以你的脾氣,如果成為別人的累贅,更寧可自己去死吧?”

緋衣女子眉梢的輕輕一動,依舊沒有擡眼看他,然而唇邊的冷笑卻消失了。

“所以,你一醒來、我就封了你的任督二脈,免得你輕舉妄動。”白衣祭司看著她蒼白的臉色,眼裏不知是什麽樣的表情,忽然擡手,替她將垂落額頭的發絲拂開,“但是你要折磨自己,我卻是沒有辦法——只能看著你這樣了。”

雖然是垂目靜坐,然而阿靖的臉色卻是再也忍不住的起了變化——不是為了這個人依然如此了解自己、而是因為她眼角的余光裏,看到了他修長手指上的那個玉石指環。

多少年的回憶按捺不住的翻湧而起,緋衣女子忽然用力咬住了唇角,驀然擡起頭,第一次直視迦若的眼睛,冷然:“放了我!要麽,就讓我死。”

阿靖眼裏的光芒,陡然間讓拜月教的大祭司下意識的閉了一下眼睛。

還是這樣……還是這樣。這樣的眼神,和十年前的靈溪畔、第一次看見這個小女孩時一摸一樣——一樣的戒備、冷漠和殺氣。

仿佛中間的歲月都忽然被抽空了……他們不曾遇見過,中間的那一切過往,都是虛幻。

她便是該這樣仇視自己的吧?這樣,才符合她的性格。

迦若忽然嘆了口氣,轉開頭去,不看她:“我們自然會放了你——等蕭憶情如約撤出南疆以後,你不會死。”

“如約撤出?”不自禁的,阿靖脫口重復了這四個字,眼神裏漸漸泛起了不敢相信的目光,“——你是說,樓主他答應……怎麽可能!”

“就是這樣。我想這還是他第一次接受脅迫吧。”有些感慨的,拜月教的大祭司微微苦笑起來,擡手撫摩著額環上的寶石,搖頭,“你是對的,冥兒——你和他在一起,那的確算的上是人中龍鳳……”

緋衣女子不再說話,忽然間再度看了迦若一眼,然而那樣冷厲桀驁的眼神裏,帶著深切的恨意,難以掩飾:“呵……現在你占盡上風啊,青嵐師兄!我本來還對他說:如果他殺了你,我非要為你報仇不可——”

頓了頓,看著白衣祭司眉間陡然凝聚起來的復雜神色,阿靖低下頭,微微冷笑:“現在,是不是反而該我對你說:如果你殺了他,我非殺了你為他報仇不可?”

再度沉默,片刻間,白石砌成的房子裏,靜謐的聽得見風拂動的聲音。

“你說……這世上你死我活的恩怨,怎麽就沒個清?”忽然間,緋衣女子低笑,定定看著白衣祭司放在衣襟上的手——那修長蒼白的手指上,玉石指環泛出柔光,似乎有些緊了,壓著肌膚。阿靖的臉色,陡然有些空洞惘然。

“祭司大人,教主找你。”寂靜中,石屋外,忽然傳來弟子恭恭敬敬的稟告。

迦若沒有動,淡淡道:“我現在忙。不去。”

“可教主說,祭司大人好幾日沒有去神廟祈禱,怕是月神會震怒——”弟子小心翼翼地傳話,知道祭司性格的怪僻。

“滾。”根本沒有聽完他的話,房間裏的人冷冷說了一個字。

傳話的弟子立刻膝行後退,不敢再待片刻——他知道如果敢再遲疑刹那,房間裏喜怒無常的大祭司,可能便會取走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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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這麽威風。”緋衣女子唇角再度露出譏諷的笑意,冷冷看著昔年沉沙谷裏的白衣少年——然而,歲月變遷,眼前已經是完全陌生的臉孔,那眼角眉梢的溫和從容早已經消釋的一幹二凈,如今、留下的只是莫測的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