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第十一章 無為而為(第2/3頁)

一聲佛唱,接著鐘音輕嗚,誦經之音似遙不可及的天邊遠處傳來,若不留心,則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則字字清晰,無有遺留,分明是佛門一種奇功。

榮姣姣的聲音從車廂上傳下來,道:“爹,女兒不陪你到皇宮去啦!免得今晚又給玄應太子纏著,唉!世上竟有這麽討厭的男人。”

榮鳳祥陰聲細氣的道:“這世上甚麽樣的人都有,李淵若非有子如李世民,何能像如今的風光,王世充卻欠他的福氣。”

車底的寇仲到現在也弄不清楚榮姣姣與辟塵的“父女”關系,更弄不清楚她和祝玉妍、楊虛彥的關系。照理若榮姣姣是祝玉妍的徒弟,怎會和石之軒的徒弟攪在一起,除非楊虛彥不知道榮姣姣的真正身份。

榮姣姣嘆一口氣,道:“‘霸刀’嶽山離開巴蜀後便不知所蹤,真令人頭痛。”

寇仲聽得精神大振,忙豎起耳朵竊聽。

榮風祥聲音轉冶,道:“想不到他不但死不去,還練成‘換日大法’,此人一日不除,始終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榮姣姣道:“現在最怕他往長安見他的老朋友李淵,由於他深悉我們魔門的秘密,若揭穿小妮和我們的關系,後果實難預料。”

寇仲聽得呆了起來,怎都想不到嶽山會和李淵兩個像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竟是好友。

榮鳳祥冷哼道:“祝玉妍那天不出手殺他,想必非常後悔。”

榮姣姣道:“祝玉妍並非不想殺他,而是在船上非是動手的好地方,她更不願讓人知曉她和白清兒的關系。”

只聽她呼祝玉妍之名,便知她和祝玉妍的“師徒”關系大不簡單。

榮鳳祥道:“照我猜他該是往嶺南尋宋缺決戰,以雪前恥。最理想是宋缺一刀把他斬得身首異處,一了百了。”

馬車忽然停下來。

寇仲低頭側望,車停處竟不是榮府大門,而是另一所房舍的院門,街上全無燈火,空寂無聲。

榮姣姣道:“我去哩!”

接著是啟門的聲音。

寇仲心中大喜,緩緩抽出井中月,當榮姣姣逾墻而入時,他從車底滑出。

禦者處的兩名老君觀高手茫然不知刺客來到車門另一邊的車側處。

馬鞭揚起,落下。

他首先看到的是自然寫意的坐在後殿頂瓦脊處,正舉壺痛飲的禪宗四祖道信大師。驟眼看去,他似乎在百歲高齡過外,皆因他一對白眉長垂過耳,雪白的長須垂蓋隆起的肚腹。但定睛細看,兩目固是神光電射,臉膚卻幼滑如嬰兒,且白裏透紅,青春煥發,光禿的頭頂,更反映明月的色光。雖肥胖卻不臃腫,一派悠然自得,樂天安命的樣子,予人和善可親的感覺。

見徐子陵往他瞧來,道信大師舉壺唱道:“碧山人來,清酒滿杯,生氣遠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誰與裁?”

這六句的意思是有人來訪,以酒待客,充滿勃勃的生機,絲毫不沾染死灰般的寂寞無情,最神妙處就是自然而然的境界,根本不需理會別人的裁定。

道信大師不愧四大聖僧之一,字字珠璣,均為要點化徐子陵。

徐子陵微笑點頭為禮,沒有說話。

智慧大師卓立於後殿正門石階上,灰色僧袍外披上深棕色的袈裟,身型高欣挺拔,額頭高廣平闊,須眉黑漆亮澤,臉形修長,雙目閃耀智慧的光芒,一副得道高僧,悲天憫人的慈祥臉相。合什低喧佛號。

徐子陵緩緩起立,從容自若的道:“尚有華嚴宗的束心尊者、三論宗的嘉祥大師,請問法駕何處?”

道信大師向他高豎拇指道:“子陵果然志氣可嘉,那兩個老禿仍未抵洛陽,只要你能過得我們這一關,子陵可安心回去大睡一覺。”

智慧大師垂目觀心道:“罪過!罪過!今趟因非只是一般的江湖爭鬥請恕老衲要與道信聯手把施主留在此處之罪。”

他口上雖說“罪過”,可是情緒卻無半分波動,可知這兩位佛門的宗師級人物,動起手來必是全力以赴,為達到理想絲毫不講人情。

道信大師哈哈笑道:“老僧也要先請子陵原諒則個,為公平起見,只要子陵能離開至善寺,我們兩個老禿再不會幹擾子陵的行止。”

智慧大師眉日低垂,誦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徐子陵腦際靈光一閃,倏如千裏迷霧忽然給一陣狂風吹得稀薄消散,萬裏空明。

離開鐘樓,他一直在深思夢境和現實的問題,這是因石之軒“不死印法”而來的奇想,怎樣能把真與幻、虛與實的境界,提升到夢幻融入現實的極端境界。當時只隱隱感到這是個可行之法,仍未有實踐的蹊徑。待到智慧大師這四句禪揭傳入他耳內,有如暮鼓晨鐘,令他憬然通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