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第十一章 無為而為

寇仲悄悄離開小溪,運功把身上水氣蒸發,趁眾妖道妖婦妖女仍在研究怎樣打動王世充之際,往後院方向潛去。

他和徐子陵經過這幾年不斷被人天涯海角的追殺,被迫變成潛蹤匿跡的頂尖高手,憑藉遠超一般武林人物的靈覺感應,成功避過幾起妖道的哨樁,來到後院一座以修篁配襯的假石山之後,往外窺看。

皇天不負有心人,從榮府開來的馬車果然停泊在那裏,問題是那兩個老君觀的高手,正挨在車廂旁閑聊。

這兩人年紀在四十許間,均是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目有神,形相邪異,若換上道袍,肯定是另兩個妖道。要在他們眼皮底下從車門偷進車廂內,根本是沒可能的事。退而求其次,能潛進車底已非常理想。

拉車的兩匹馬兒不時踏蹄噴氣低嘶,不知是否因天氣嚴寒,所以失去耐性。

寇仲眉頭一皺,計上心頭,想起徐子陵的寶瓶印法,學他般探手伸指,緩緩提聚功力,同時全神貫注在呼呼吹來的夜風去。

驀地一陣勁厲的長風,拂背而至,寒風鉆入假石山時,變為尖銳的風嘯聲,寇仲知是時候,忙發放指風,剌在十丈許外的馬股上,他亦同時竄出,伏地疾射。

馬兒吃痛,立時長嘶-聲,跳蹄前沖,拉得馬車和另一匹馬兒也隨之往前。

淬不及防下,兩妖人亂了手腳,慌忙制止馬兒,注意力全集中到馬兒身上去,茫不知寇仲從後貼地鉆人馬車底,緊附在車軸間凹入的位置內。

這兩人正互相交換采補之道的經驗和心得,談興大濃,故咒罵兩句後又“言歸正傳”,絲毫不以為意。

足音輕起,寇仲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收斂全身精氣,暗呼好險,只聽足音,便知祝玉妍等親自把榮老妖送上車,若他成功躲進車廂,當然會是糟糕透頂。

敵人中有祝玉妍、婠婠在其中,他把探頭一看的念頭也打消,靜心聆聽。

祝玉妍冷漠不含絲毫感情的聲音在車旁響起道:“道兄此行關系重大,必要時須軟硬兼施,絕不能讓王世充含糊敷衍。”

車門被拉開。

辟塵那把陰柔好聽的聲音道:“宗尊放心,本座對此人性格了若指掌,兼之我洛水幫控制著洛陽的經濟命脈,那到他不依從我們。”

祝玉妍道:“據傳近年有人插手與你們競爭對外的生意,是否確有其事?”

辟塵冶哼道:“這人就是翟讓之女翟嬌,若非有竇建德在背後為她撐腰,我早就派人宰了她。”

寇仲聽得心中一震,更是殺機大盛。

“雲雨雙修”辟守玄淡淡道:“區區跳梁小醜,能成甚麽氣候?要不要我們給宗主處理,保證幹幹凈凈的。”

辟塵道:“千萬不可,若給人發現我們的關系,我勢將大增麻煩,此事我自會處理。商賈的事,最好仍是以商間的手段解決,否則我在地方上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聲譽,會毀於旦夕,洛水幫亦會因而分裂。”

祝玉妍道:“這方面的事道兄比我們更清楚,當然該由道兄處理。”接而有人登上車廂,竟是除辟塵外,尚有個榮姣姣。

寇仲心中叫苦,如若一擊不中,他將再沒有第二個機會。

但這時騎虎難下,只好提氣輕身,避免妖道妖女從車廂的重量發覺有異。

道別聲中,馬車開出。

一把古怪詼諧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唱道:“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失道。不取你精通經論,不取你王侯將相,不取你辯若懸河,不取你聰明智慧,唯要你真正本如。要眠則眠,要坐即坐;熱即取涼,寒即向火。”

徐子陵腦海中清楚形成一個不拘小節,不講禮儀,意態隨便但卻真正有道的高僧形像,與他心目中不苟言笑、寶相莊嚴的高僧大相徑庭。這禪唱的高僧不但話裏隱含令人容易明白的智慧,最厲害處是能把聲音弄得飄忽難測,只此一著徐子陵便自問辦不到,可推見他的出手亦難測惡擋。

徐子陵仍沒有張開眼睛,淡然道:“可是禪宗四祖道信大師?”

那人哈哈笑道:“小子果然與佛有緣,一猜便中。再答老僧一個問題如何?上是天,下是地,前後佛堂,左右圍墻,寶藏在那裏?”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禪問,微微一笑道:“是否正如四祖剛才所言,寶藏只能從本如求得?”

道信大師笑得嗆氣的道:“唉!好小子,我還以為你會答寶藏是在長安。好!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何如雪酒,日往煙夢;花覆茅檐,疏雨相過。倒酒既盡,杖黎行過,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徐子陵心中一陣感觸,道信詩文中形容的境界,正是他所追求曠達而沒有任何約束,嘯做山林的生活方式,雖明知道道信是要從心理上削弱他的鬥志,仍不由受到影響。暗忖自己為寇仲的犧牲是否太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