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戰之術

蒯恩和劉穆之徒步離開太守府,只有十多個親兵護行,這些衛士不是來自大江幫的兄弟,便是原屬振荊會的人馬,人人忠心可靠,兼又武功高強。

在這區域,任何軍事行動,首要是保密,如若泄漏風聲,預定的計策便不靈光。而於此任何一個人均可能是天師道信徒的地方,保密的功夫更不可疏失。所以在劉穆之的提議下,兩人都換上普通北府兵的裝束,乍看只像一隊普通不過的巡軍,看不出一個決定兩軍勝負的行動正逐漸展開。

際此夜深人靜之時,街上不見人蹤,只響起眾人軍靴踏足地面的聲音,一片肅殺靜穆的氣氛。

寒風呼嘯。

蒯恩見劉穆之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忍不住問道:“先生是否在擔心今回的行動呢?”

劉穆之微笑道:“對蒯將軍我是信心十足,只看你在劉帥去後,立即把三千精騎,調往附近隱秘處,便曉得蒯將軍早預見今天的形勢。這三千精騎養精蓄銳,勢不可擋,豈是師疲力竭、士氣消沉的天師軍架得住呢?”

蒯恩訝道:“然則先生又因何事煞費思量?”

劉穆之道:“我想的是擊敗徐道覆後,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的問題。如果孫恩不是命喪於燕飛之手,我要頭痛的問題會更多。”

蒯恩苦笑道:“這方面要仰仗先生了,我實在想不出辦法來。”

劉穆之欣然道:“你肯認為這是一道難題,已非常難得。自天師道興起後,晉室一直沒法看清楚問題的重心所在,只視天師軍為亂民賊子,對付他們的方法惟有武力鎮壓,在對策上是絕對的錯誤。”

稍頓續道:“宗教是不講理性,只講信念,縱然信念與事實對立,亦只會選信念而舍事實,遂令信徒變成盲目的跟從者。當然信念的深淺各有不同,但基本上仍是如此,否則便不是信徒。像天師道這般的宗教,其領袖起著關鍵性的作用,如竺法慶之於彌勒教,孫恩之於天師道,領袖的個人魅力直接影響信徒的信仰。”

蒯恩苦惱的道:“我真的不明白,竺法慶之死導致彌勒教的崩潰,但現在孫恩明明死了,卻是另一番情況,教人百思不得其解。什麽水解仙去,大家都應心知肚明是騙人的謊話,偏是這多愚夫愚婦都深信不疑。”

劉穆之道:“人心是很奇怪的,蒯將軍不明白他們,皆因蒯將軍所思所想與他們有異,這就是人心的分歧。沒有人會認為自己選擇的信念是錯誤的,否則就根本不會抱持這樣的信念,當遇到現實的沖擊,事實似與自己堅持的信念有抵觸,大多數人的選擇,並不是糾正自己的信念,而是設法漠視矛盾,只挑願意相信的事去相信。但是懷疑仍藏在心底裹,這也是人的本性。只要蒯將軍好好利用此點,不但可以輕易贏得這一仗,還可以大利日後的管治。”

蒯恩謙虛的問道:“此為心戰之術,請先生指點。”

劉穆之從容道:“現在最令天師道徒懷疑的,就是孫恩究竟是水解仙去,還是給燕飛宰掉?在戰場上長篇大論是不可能的,但喊喊口號,卻是有利無害。如果我軍在與天師軍交戰時,齊喊『孫恩死了』,對方多少也會受到影響,肯定可收奇效。”

此時他們剛進入城道,把守門關的守軍忙開啟城門,讓他們通過。

蒯恩叫絕道:“先生的提議肯定管用,換過我是天師軍,聽到這句話,士氣肯定受挫。”

眾人來到城外,護城河外的吊橋盡處,另一隊人馬正在恭候著,一旁另有十多匹空騎,以供蒯恩等代步。

劉穆之拈須微笑道:“我送蒯將軍就送到這襄,我們不但可以在戰場上喊響『孫恩死了』的口號,還可於道路交處高豎寫上『孫恩死了』的牌匾。此事交由我負責,蒯將軍請安心出征,更祝蒯將軍此戰大捷而回。”

蒯恩恭恭敬敬地向劉穆之施軍禮,接著與手下們越過吊橋,登馬去了。

榮陽城。

雪終於停了。

雪停後不到半個時辰,紀千千和小詩在風娘的陪伴下,登上馬車,離開慕容垂的行宮,走上通往城門的大街。

車窗垂下厚簾,或許只是為了禦寒,但紀千千卻生出如被蒙在鼓裏的感覺,聽到的是從四周傳來的馬蹄聲,卻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要到哪裏去。

風娘閉目養神,神色清冷,像絲毫不在意正發生著的事,亦不關心未來會發生什麽事的模樣。

小詩早疲累不堪,擁著被子就在座位處睡著了。

紀千千卻沒有絲毫睡意,心中湧起莫以名之的懼意。

她頗有歷史重演的感覺,而這正是令她心神不安的原因。就像那回與慕容永作戰,慕容垂帶著她們主婢停停行行,時快時慢,晝伏夜出,忽然間決戰來臨,打得慕容永這個慕容鮮卑族最強勁的對手永遠不能翻身,她真怕同樣的情況會出現在拓跋族和荒人聯軍上。